这份藏于冷峻皮囊下的周护与担当,恰是柳清雅那流于表面的小惠与刻薄心肠,永难企及之处。
此刻,佛堂内外,一门之隔,竟似两重天地。
门外诸人惴惴难安,门内柳清雅对着那尊她深信蕴有莫测伟力的沉寂石像,正盘算着心中的祈愿与谋策。
佛堂内,光阴仿佛凝滞。
午时本应最盛的日光,被厚重的窗棂与门扉滤去大半,只余几缕金芒如利刃般割开昏昧,照亮空气中无声浮动的微尘。
柳清雅独自立于这片阒寂之中,先前独断专行的气势已悄然敛去。
她向前轻移半步,绣着繁复缠枝纹的裙裾拂过微尘的地面,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然后,她微微仰首,眸光凝注于石像那模糊的轮廓之上,檀口轻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混合了试探、恭谨与殷切期盼的复杂语调,在空旷的堂内幽幽响起:
“尊者?”
这一声唤,不似命令,亦非寻常言语,更像是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渴望着能激起半分回应。
她屏住了呼吸,连耳畔垂下的明珠坠子都静止不动。
全部的感官似乎都舒张开来,去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变化——或许是石像传来熟悉的灵韵波动,或许是那脑海中直接响起的威严之音。
然而,唯有寂静在蔓延。
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悄攀上她的心壁。
这与往日“闭关”时的感觉,似乎有些许不同。
往次尊者沉寂,她虽无法沟通,却总能隐隐感知到一种无形的威压与晦涩的灵机萦绕左右。
而此刻,眼前之物,却空茫得令人……心悸。
莫非是闭关到了紧要关头,灵识收束得更为彻底?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绢帕,指节微微泛白。
踏入这方晦暗的佛堂前,柳清雅的胸中实则翻腾着千头万绪,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首要的,自然是安儿的“提灵”大事。
这念头如同最灼热的炭火,日夜炙烤着她的心腑。
眼见李毓那小子越发显得聪慧肖父,她便觉得每拖延一刻,安儿的未来便黯淡一分。
尊者虽曾许诺,可具体的时辰、需备的仪轨,总说得含糊。
她今日来,心底是存了再细细叩问、甚至恳求早日施为的急切。
其次,便是李牧之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动向。
自陆婉婉那贱人死后,他看似如常,可那眼底深藏的冰冷与偶尔掠过她和安儿身上的审视目光,总让她脊背生寒。
他匆匆以正妻之礼下葬妾室,这般荒唐逾矩,背后究竟在盘算什么?
是在试探她的底线,还是……另有所图?她需得向尊者禀明这些异样,求一个解读,亦求一份应对之策。
再者,杨嬷嬷的伤势也沉沉压在她心头。
那灵植汤药灌下去,伤势虽在好转,但人却总昏沉乏力,说不上几句话便神思涣散。
嬷嬷是她最倚重的臂膀,如今这般情形,许多事便少了最阴狠却也最缜密的一道算计。
她亦想问问尊者,可还有更稳妥的疗愈之法,或赐下些别的灵验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