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5章 《崩坏·格尔尼卡》(2 / 2)

混凝土、钢筋、消防栓的残骸、还有……一些刚刚还在奔跑的、带着温度的轮廓,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形的巨力下被抛洒、搅碎、混合,然后泼溅开来。

在通道惨白的应急灯光下,晕染开一幅瞬息万变的、极富冲击力的抽象画。

颜料是暗红的,点缀着更深的斑块,泼洒的轨迹狂放不羁,有些溅上了墙壁,像骤然怒放的异色蔷薇。

有些在空中拉出长长的弧线,仿佛悲怆的流星尾迹。

更多则铺陈在地面,迅速汇成一片不断扩大的、映着微光的、粘稠的“水洼”,倒映着摇晃的灯光和坍塌的天花板。

惨叫声确实响起过,但很快就被另一种更为宏大的、物质结构崩坏的声音淹没了。

剩下的,更像是一种被骤然掐断的、尖锐的气音,短促地划过空气,然后便融入了那片“颜料”泼洒的背景噪音里,成为其中一个不甚和谐的音符。

痛苦是真实的,死亡是具体的,但呈现的方式,在云梦溪骤然收缩的瞳孔和近乎停滞的思维里,被剥离了细节,抽象成了一幅幅过于浓郁、过于鲜艳、以至于显得虚假而恐怖的画面。

不是残肢断臂,而是飞舞的、不规则的红色织物……不是内脏横流,而是打翻了的、混合着黑色珠宝的颜料盘。

但这艺术化的、近乎静默的“死亡绽放”,其内核的残忍,反而因为形式的非常规而加倍地刺入观者的神经。

它不诉诸直接的恐怖,而是用一种近乎亵渎的美感,宣告生命被碾碎、存在被抹消这一过程的绝对性与随意性。

云梦溪最后一丝随波逐流的力气,也被这“绽放”抽干了。

她不是瘫软,而是凝固,像一尊被骤然封入琥珀的昆虫,僵在通道拐角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凹陷处。

这里并不安全,三面薄薄的金属板甚至无法抵挡一只疯狂老鼠的冲撞,但这逼仄的、将她身躯勉强藏匿的角落,却提供了最后一点虚幻的、心理上的遮蔽。

她没有尖叫,或许是曾经的素养在为她保留最后一丝颜面,也可能是她已经没用到连最后的求助都发不出来。

透过杂物缝隙,她眼睁睁看着那支小小的幸存者队伍,像被投入滚石的平静水面的倒影,瞬间破碎、四散。

人们朝着不同方向奔逃,身影没入更深的黑暗或被新的“阴影”覆盖。

符华和那七道持剑的身影,几乎在通路“绽放”的同一刻,便已逆着人潮,迎向了那片降临的阴影与仍在扩大的“颜料”区域。

她们的动作依旧迅捷,剑光依旧凛冽,但落在云梦溪模糊的视线里,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她看见符华的青衣下摆拂过一片暗红,瞬间浸染了更深的颜色;

她看见那位持重剑的女子娇吒着斩中一道阴影,却被反震得踉跄后退,剑锋上崩开细碎的光,像溅落的星辰;

她看见那位一身寡白素衣的女子将一个吓呆的孩子推向更远的角落,自己却被阴影的余波扫中,后背撞上墙壁,闷哼一声,血丝从唇角溢出……

抵抗是真实的,牺牲是具体的,但这一切,连同那不断泼洒的“颜料”、那无声扩散的“水洼”、那扭曲抽象的“残骸”,共同构成了一幅巨大、荒诞、正在持续崩坏的动态地狱绘卷。

而云梦溪,是蜷缩在画框角落,一个微不足道的、正在褪色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