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新罗半岛进入了雨季。
连绵的秋雨就像哭个没完没了的怨妇,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道路早就烂成了一锅粥,马蹄踩下去,拔出来都能带起二斤泥。
唐军左路大营,几百座牛皮帐篷扎在泥泞里,被雨水冲刷得发白。
帅帐内,炭盆里的火苗子窜得老高,偶尔爆出几颗火星,“噼啪”作响。
白孝德盘腿坐在胡床上,手里端着个粗瓷大碗,仰脖子灌了一口烈酒,哈出一口酒气,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全是戾气。
他对面的卫伯玉倒是斯文些,捏着酒杯,眉头深锁。
“真他娘的晦气!”
白孝德把酒碗往案桌上重重一顿,震得令箭都在颤。
“咱们五万弟兄在这烂泥地里吹风淋雨,那个契丹奴倒好,带着王思礼在中路吃香喝辣,这叫什么事?”
卫伯玉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劝道:“孝德兄慎言,如今他是东北大都护,又是行军大总管,手握尚方宝剑,这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咱们肯定没好果子吃!”
“怕他个鸟!”
白孝德眼珠子一瞪,借着酒劲嚷嚷起来。
“李光弼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契丹人罢了!他跟着陛下沾了大光,就好像吐蕃是他灭的一样。现在倒好,爬到咱们头上拉屎撒尿,呼来喝去!”
对于白孝德和卫伯玉这些老将来说,王忠嗣才是他们心里的神,是这支军队真正的魂。
至于李光弼?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个靠着皇帝宠信上位的暴发户,给王忠嗣提鞋都不配!
卫伯玉闻言也是一脸唏嘘,抿了一口酒,苦涩地说道:“谁说不是,想当年咱们跟着晋公在幽州那是何等的威风?如今……唉,在他李光弼麾下听令,竟然只能充当偏师,真是牛鼎烹鸡!”
“五月份咱们从龙泉郡到了沈阳,本以为能大干一场!”
白孝德把玩着手里的酒碗,眼神阴鸷,“谁料这李光弼也是个阴损之辈,把咱们八万人一劈两半,让咱们带着五万人走这鸟不拉屎的左路,他和王思礼带着三万人走中路直扑平壤。”
“这是怕咱们抢功。”卫伯玉冷哼一声。
“抢功劳?”白孝德冷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老子就怕他有命抢,没命享!”
正说着,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一股湿冷的寒风夹杂着雨丝卷了进来,吹得炭盆里的火苗一阵乱晃。
一名斥候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踉踉跄跄地冲进帅帐,单膝跪地,地毯瞬间被泥水染黑了一大片。
“启禀白将军!”斥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发颤,“小的幸不辱命,已经探明了中路军的囤粮所在。”
白孝德原本有些浑浊的醉眼瞬间精光四射,猛地直起身子:“在哪?”
“就在椒山县城!”斥候喘着粗气说道,“大约有八万石粮草,还有大批的箭矢、甲胄,防守并不严密,只有两千辅兵。”
“好,干得好!”
白孝德猛地一拍大腿,随手从旁边箱子里摸出一块沉甸甸的金饼,扔到了斥候脚边。
“赏你的,去火头军那里烤烤火,喝一壶酒,让他给你弄点骨头啃,别冻死了!”
斥候大喜过望,抓起金饼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
卫伯玉看着白孝德那张兴奋的有些扭曲的脸,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孝德兄……”卫伯玉试探着问道,“你派人去刺探李光弼的粮草,这是为何?咱们是左路军,就算知道了粮草位置,也帮不上忙啊!”
白孝德端起酒碗,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帮忙?谁说我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