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惟贤惟德 能服于人(2 / 2)

他猛地指向厅外,字字如刀:“您说要施仁政于百姓,可连眼前的威胁都不敢铲除,他日如何平定四海?到那时,战火连绵,百姓流离失所,您的‘大义’又在哪里?!”

刘备猛地背过身去,双目赤红,袍袖翻飞,“我刘备此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中间不愧于心!”

“你说的大业,若要以背弃信义为代价,这天下,我不要也罢!”刘备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壮,“你我道不同,多说无益。庞士元,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各走各路!”

庞统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脸上的愤怒瞬间被错愕取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从未想过,主公竟会说出“恩断义绝”四个字——他筹谋这一切,纵然手段激烈,也是为了主公的大业啊!

良久,庞统惨然一笑,拱手作揖,动作却带着说不出的萧索:“主公既已决意,庞统不敢再留。只是……”他抬头看向刘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望主公日后,莫要为今日之决定后悔。”

庞统转身便走,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执拗。诸葛亮见状,连忙起身追上去,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劝道:“士元,主公正在气头上,有话明日再讲,何必在此刻置气?”

庞统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发闷:“孔明不必多言,主公既已说‘道不同’,我留在此地也是多余。”

“哎,这可怎么好!”张飞急得直拍大腿,扭头冲赵云、黄忠喊道,“子龙、汉升,你二人快去拦住庞先生!千万不能让他走了!”

赵云与黄忠对视一眼,又看向主位上沉默的刘备,有些犹豫。张飞见状,急得瞪眼:“快去啊!难不成在这儿等着大哥更生气?快去!”

二人这才叩首行礼,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厅堂内,张飞膝行几步,爬到刘备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声音带着哭腔:“大哥!庞先生自从跟着咱们,克南阳、围襄阳,硬生生帮咱们拿下这荆州基业,功劳多大啊!今日这事,他纵然做得急躁,也是为了大哥的大业着想,一片忠心啊!您怎么能真赶他走呢?”

刘备低头看着张飞泛红的眼眶,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持:“翼德啊,我的性子,你们还不清楚吗?”

他望着地上的血迹,喉结滚动着:“我刘备一生,自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兄弟,可偏偏对不住孟起。长安一次,今日又一次……他那般信我,我却让他两次身陷绝境。”

张飞一把抱住刘备的腿,粗粝的手掌死死攥着兄长的衣袍,平日里环眼圆睁的凶相全然不见,眼眶涨得通红,豆大的泪珠顺着黝黑的脸颊滚落,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他哽咽着,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大哥!自我等兄弟揭竿而起,讨那黄巾逆贼以来,这些年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刀光剑影里滚了多少回,连个安稳的容身之所都没捞着!兄弟们跟着您,哪怕顿顿吃糠咽菜,睡草垛、枕刀枪,心里也踏实!”

他抹了把脸,泪水却越涌越凶,带着哭腔继续说道:“好不容易盼来了庞士元先生,又有诸葛先生相助,咱今日才打下这方寸地盘,不容易啊!跟随咱的老兄弟们,战死了一批又一批,尸骨都埋在了不知名的地方……如今总算能喘口气,您却要赶庞先生走,大哥呀大哥,这怎能行啊!”话未说完,已是嚎啕大哭,哭声震得帐内烛火摇曳,连带着刘备的衣襟都被泪水浸湿了一片。

张飞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刘备尘封的记忆。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寄人篱下,那些在乱军中失散的兄弟、倒在身边的袍泽,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望着张飞痛哭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原先到了嘴边的苛责话语,终究是不忍再说出口。眼眶一热,两行清泪也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张飞的手背上。

刘备深吸一口气,伸手拉起张飞,用袖口擦了擦他脸上的泪,又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声音带着哽咽:“罢了,翼德,今日之事……就先这样吧。日后,我也不再提了。”他顿了顿,眼神恳切,“庞先生那里,你一定要好好劝劝,万万不能让他就此离去,伤了他的心啊。”

张飞见兄长松了口,连忙点头,胡乱抹着眼泪:“哎哎哎,大哥放心!我这就去!”

刘备望着他略显莽撞的背影,又叮嘱道:“你记住,无论日后结局如何,身处何地,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当光明磊落。成就大业也好,蹉跎一生也罢,心中的信念不能丢。若是连自己坚信的东西都丢了,日后还凭什么去一统四海,为百姓谋福祉呢?”

张飞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脚步也沉稳了些。抹了把脸转身往外跑,刚出门口就撞见赵云和黄忠正扶着庞统往里走——庞统脸上虽还带着气,脚步却没再执拗地往外迈。张飞一看这情形,立马换上哭腔:“庞先生你可算不走了!俺大哥刚才都掉泪了,他就是嘴硬,心里头比谁都惜着你这等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