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澍退出乾清宫时,脚步还有些虚浮。
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宫道上,将青石板照得泛白。
两旁的宫墙高耸,投下长长的影子。
走了约莫百步,朱常澍忽然停住脚步。
他转过身,望向身后巍峨的乾清宫。
那重檐庑殿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九龙丹陛上的铜鹤静静地立着,一切都显得庄严而肃穆。
老爹……真是神了。
朱常澍想起方才在乾清宫里,自己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样子,脸颊又有些发烫。
太丢人了。
简直就像个被先生抓住作弊的蒙童。
可同时,他心里又涌起一股莫名的……轻松?
是的,轻松。
父皇没有斥责他,没有发怒,甚至没有说一句重话。
只是那样温和地、平实地,把道理一层层剖开,摆在他面前。
这不是在敲打他,是在教他。
不是在责罚他,是在保护他。
就像小时候他学骑马,父皇从不呵斥他笨拙,只是耐心地一遍遍示范,告诉他哪里该用力,哪里该放松,哪里……该信任胯下的马。
如今的朝局,如今的江山,就是他要骑的“马”。
而他刚才那些小心思、小算计,就像初学骑马时那些错误的姿势,若不纠正,迟早要摔下来,摔得很惨。
“呼……”
朱常澍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胸中那块堵了一夜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他转过身,继续往东宫走。
这次,脚步稳了,也轻快了……
阳光很好,宫道很长。
而他,还有很多要学。
乾清宫中。
田义捧着新沏的茶进来,轻轻放在御案上。
“陛下,喝口茶润润喉。”
朱翊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然问道:“田义,你觉得太子方才……听进去了吗?”
田义躬着身,斟酌着词句:“老奴瞧着,殿下出去时脚步虽有些虚,但走到丹陛下时,停步回头望了一眼,那眼神……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是吗?”朱翊钧淡淡一笑,“但愿吧。”
他放下茶盏,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那节奏很慢,像在思索什么。
“田义,”朱翊钧忽然开口,“你说,太子若真想构陷一个人,会选谁?”
田义愣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子。
朱翊钧的神色很平静,不像在问什么要紧事,倒像在闲聊。
“这……老奴不敢妄加揣测。”田义小心翼翼道。
“无妨,就咱们主仆二人闲聊。”朱翊钧摆摆手:“你说说看。”
田义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若依老奴愚见……殿下若要构陷,总得选个有分量的,构陷起来才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