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章 初心(1 / 2)

风流俏佳人 着花迟 2677 字 8天前

惊雷又至,豆大的雨珠砸在焦黑的仓廪木头上,溅起缕缕青烟。

李淽立在阴影之中,手中羊脂玉片温润如凝,竟在昏暗中泛出淡淡光华。她身后两尊金青甲胄机关巨人,亦步亦趋,关节处玄铁咬合,雨水顺着甲叶纹路滑落,雨水滴在地面发出“笃笃”声响,摄人心魄。

杨炯先是一怔,随即沉声道:“卿卿,可是有什么发现?”

李淽螓首微点,明眸扫过满地焦灰,声音清冽如泉:“这汝州玛瑙粉质地特殊,遇暖光便会泛出莹白微光,寻常人难辨,却逃不过烧瓷人的眼睛。”

这般说着,从身旁老嬷嬷手中接过一支短烛,烛身裹着淡黄色松脂,点燃后焰色柔暖,并无强光刺眼,正是烧瓷工坊夜间调釉所用的阴火烛。

众人屏息注视,只见李淽莲步轻移,将羊脂玉片如凝脂般托在掌心,将烛火聚成一束细芒,斜斜扫过炭化的粮粒与地面。

起初只见焦黑一片,待光线掠过仓角时,忽然有细碎的莹白光点一闪而过,宛如暗夜星辰。

李淽眼神一凝,顺着光点追踪,那微光竟如银线般蜿蜒,最终汇向仓壁下方一处不起眼的排水口,沿途的光点还带着些许拖拽的痕迹,恰是粮物搬运时夹带玛瑙粉散落的模样。

“此处便是线索所在。”李淽蹲下身,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身旁老嬷嬷立刻递上一方细绢筛,那绢布密织如纱,竟是筛釉料专用的极品绢丝。

李淽舀起排水渠底的泥水倒入筛中,轻轻晃动,泥沙尽数漏下,细绢上果然留下数十粒莹白颗粒。

她再用羊脂玉片聚光一照,颗粒顿时泛起温润光泽,与杨炯先前见过的汝州玛瑙粉一般无二。

“这排水渠连通长安地下水道,玛瑙粉既从此处流失,那鬼樊楼定然藏于水道之中。”李淽起身时,发梢已沾了雨珠,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长安下水道历经周、梁、本朝三朝,千横万纵如迷宫一般,寻常人入内便是死路,也难怪京兆府查无所获。”

杨炯听得心头巨震,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他久在军中,深知地势之要,这般纵横交错的下水道,既是藏身处,更是天然的伏击场,若贸然闯入,便是军士也可能折损其中。但转念想到那些被贩卖的百姓、被焚烧的粮草,怒火再次腾腾升起。

“贾纯刚!”杨炯猛然转身,声如洪钟,“即刻带本王敕令,调城外麟嘉卫全部入城,封锁长安内外各城门,凡出入水道相关的工匠、脚夫一律盘查!老子就不信,三万大军剿不灭这群下水道的老鼠!”

人群中冲出一名彪悍将领,身形如豹,闻言抱拳应诺,声震四野:“末将遵令!”

他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马鞍旁佩刀相撞发出“呛啷”声响,骏马吃痛长嘶,四蹄翻飞,溅起一片泥水,朝着城外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在雨幕中渐远渐疾,如鼓点般催人奋进。

杨炯抬手扯下腰间悬挂的燕王“敕”印,那鎏金印章沉甸甸的,映着雨光泛出冷硬色泽。

他将印章塞进身旁陈三两手中,沉声下令:“去工部都水监!”杨炯声音冷得像冰,“就说本王要调用三朝所有地下水道图纸,片纸不许遗漏,速度要快!”

“是!”陈三两双手接过印章,翻身上马,用力一抽马鞭,马蹄踏过积水,须臾便没入黑夜之中。

杨炯这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向丁谓。

雨水顺着他的发冠滴落,在脸颊上冲刷出两道水痕,却让他的眼神愈发锐利。

来到近前,杨炯一把揪住丁谓的衣领,将其提至半空:“你自己找死,勾结黑恶,残害百姓,那老子今日就成全你!”

丁谓被雨水呛得连连咳嗽,却突然癫狂大笑起来,笑声嘶哑如破锣,在雨幕中格外刺耳:“哈哈哈哈!杨炯呀杨炯,你以为你手握军队就可以无敌于天下吗?你以为这鬼樊楼为什么能在水道中活到现在?你觉得他们提供的女妓,黑市流通的货物,都是给谁服务的?啊?!”

“住口!”杨炯怒喝一声,反手一掌扇在丁谓脸上。

这一掌力道何等刚猛,丁谓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摔在地上,在泥泞中翻滚数圈,口鼻皆溢出血来。

“看看你们一个个这卑劣的模样!”杨炯踏水上前,居高临下地怒斥,“你们也配称作父母官?生为朝廷命官,不为百姓谋活,反倒成了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被一群下水道的老鼠吓破了胆,真是闻所未闻,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丁谓挣扎着从泥水中爬起,发髻散乱,官服沾满污垢,却依旧狞笑着:“杨炯呀!你今日若灭了这鬼樊楼,明日朝堂之上,弹劾你的奏章能堆满皇宫!

无论你之前名声多好,今夜过后,必将被朝野群起攻之!

你以为那些道貌岸然的显官、大儒,背地里干的肮脏事少吗?他们干的伤天害理之事,十个丁谓也比不得!那鬼樊楼手中的《百官行述》一旦落入你手中,你真以为你能活得长久?!”

“哈!?”杨炯怒极反笑,腰间长刀出鞘半寸,寒光映着他满是怒火的脸庞,“老子纵横疆场数万里,北击三国,西平西域,死在老子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岂会惧怕一群躲在地道里的肮脏老鼠?我今日就要掀开这颗毒瘤,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能耐,能让你这般为其卖命!”

话音未落,杨炯猛然转身,高声下令:“毛罡!取轰天雷来,给老子炸开这下水道入口!”

“且慢!师弟且慢!”一声雄浑的大喝陡然穿透雨幕,如惊雷般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紫色官袍的中年人快步赶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官服,却丝毫不减其刚毅气度。

此人面容方正,眼神坚定如磐石,正是当朝右相石介。

杨炯见来人竟是石介,瞳孔猛地一缩,周身的杀气瞬间收敛,却又在刹那间凝聚得更盛,声音冷到了极点:“石介!你别告诉我,你也是来为鬼樊楼说情的?还是说,你就是这鬼樊楼背后的东家?”

石介快步穿过人群,先是扫了一眼地上冷笑的丁谓,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上前一把拉住杨炯的手臂,将他拽到一旁僻静处。

“瞎说什么浑话!”石介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急切,“我出身寒门,当年在乡野间连饭都吃不饱,若不是恩师收留,哪有今日?我与这等肮脏势力能有什么牵连?”

杨炯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躯微微放松,但眼神依旧锐利:“那你深夜冒雨赶来,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来看热闹的吧?”

“我是来劝你悬崖勒马!”石介死死握住杨炯的手,“这鬼樊楼的事,我也是上个月才知晓,其背后牵扯的官员、名士多如牛毛,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州府小吏,盘根错节难以撼动。

如今新政正处在攻坚期,南方盐政改革刚有起色,王钦若放田又引发叛乱,朝廷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恳求:“师弟,你听师兄一句劝,咱们先集中精力解决南方乱局,待摸清楚鬼樊楼的全部底细,联合朝中可用之人再动手也不迟!

切莫因为一时冲动,让自己站在全天下的对立面。

恩师常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你那《矛盾论》中也说要抓主要矛盾,现在的主要矛盾是稳定朝局、推行新政,而非铲除一个鬼樊楼啊!”

“主要矛盾?”杨炯猛地抽回手,眼神中满是愤怒,“师兄,你告诉我,我们做官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一身官袍、一世荣华?还是为了高人一等,欺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