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石阶覆着薄霜,关怀远抱着母亲留给他的半块玉佩,脚步沉重地跟在吕洞宾身后。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耳畔,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微弱的叮嘱,又似村口猎犬最后的狂吠,每一声都扎得他心口发疼。他腰间的天遁剑还在隐隐发烫,剑身上的血污虽已被吕洞宾以仙法洗净,可鼻尖似乎总萦绕着妖气与血腥交织的恶臭,挥之不去。
“师父,”少年突然驻足,声音沙哑得如同磨过粗砂,“我还能再回青峰山吗?”那里埋着他的母亲,藏着他十六年的人间烟火,即便如今只剩断壁残垣,也是他唯一的牵挂。
吕洞宾转过身,拂尘轻摆,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眶上,带着几分不忍与沉重。“待你道基稳固,因果得解,自可回去祭拜。”他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终是轻叹一声,“只是你需知晓,人世间已无你的亲人牵挂。”
关怀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您说什么?我还有亲戚在邻县……”
“早在三年前,邻县便遭山洪侵袭,你那支远亲已尽数遇难。”吕洞宾的声音低沉,“此番为师迟迟赶至青峰山,并非有意延误。北方边境告急,北蛮铁骑踏破雁门关,烧杀抢掠,更有妖魔暗中作祟,我与八仙诸位道友,皆往那边驰援去了。”
少年的身子猛地一震,半块玉佩从指间滑落,在石阶上撞出清脆的声响。“北方边境……”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记忆深处的模糊片段——幼时父亲总在灯下擦拭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说那是祖上传下的兵器,男儿当持刃护家国。后来父亲随军出征,只留下一封家书,说待北蛮退去,便回来陪他练剑。他等了五年,等来的不是凯旋的父亲,却是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的父亲关烈锋,乃是雁门关守将。”吕洞宾弯腰拾起玉佩,递回他手中,指尖的暖意透过玉佩传至关怀远掌心,“北蛮先锋单于熊勇猛异常,麾下铁骑如狼似虎,更有妖人相助,关将军率部血战三昼夜,粮尽矢绝仍死守城楼。最终他单骑冲阵,与单于熊缠斗百余合,同归于尽时,身躯仍死死压在雁门关的城门上,没让北蛮前进一步。”
关怀远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泪水汹涌而出,混着血污的痕迹在脸上冲刷出两道沟壑。他终于明白,为何前些日子打坐时,丹田火丹会莫名躁动,为何听到“北蛮”二字时,心口会阵阵抽痛——那是血脉相连的感应,是父亲在生命最后一刻传递来的决绝与悲壮。
吕洞宾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缓缓道出当时的险境:“北蛮大将猿霸天率军后续赶来,此人看似勇猛,实则身无自主——乃是水猿无支祁夺舍所致。无支祁控水神通了得,引黄河水倒灌雁门关,我八仙与关将军残部合力抵挡,铁拐李以葫芦收水,汉钟离挥扇驱雾,张果老倒骑驴布下迷阵,韩湘子吹笛破其妖法……”
彼时的雁门关,真可谓天崩地裂。黄河水如黄龙咆哮,冲得城墙摇摇欲坠。无支祁所化的猿霸天手持开山斧,一斧劈出便有惊涛骇浪相随,几名士兵躲闪不及,瞬间被卷入洪流。铁拐李见状怒喝一声,腰间葫芦飞出,化作丈许大小,口吐金光将洪水尽数吸纳,可葫芦刚满,无支祁便又引新的浪头袭来。汉钟离踏浪而上,芭蕉扇猛地一扇,狂风卷着烈焰扑向敌阵,北蛮士兵惨叫连连,妖雾被烧得滋滋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