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垂拱殿。
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早已燃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殿内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直到两名信使跌跌撞撞地冲进殿门,手里高举的战报,红绸缠裹,像两团凝固的血。
“急报——雁门关急报!”
“陕西急报——边境三镇失守!”
两声嘶吼,如两把重锤,砸在满朝文武的心上。
内侍颤抖着接过战报,展开的手指都在发抖,当“王老将军战死,五万大军溃散”“张将军阵亡,三万兵马全军覆没”的字眼传入耳中时,他腿一软,竟直接瘫倒在地。
“念!”御座上的赵煦猛地站起,声音嘶哑,可话刚出口,便觉眼前发黑,身形晃了晃,若非内侍及时扶住,险些从龙椅上摔下来。
“雁门关外……初战五日,辽军重甲铁骑突袭,我军阵破……王老将军身被数创,力竭战死……五万大军,死伤逃散过半,余者溃逃至雁门关下……”内侍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陕西方向……西夏铁鹞子合围,张将军突围未果,中槊战死……三万兵马十不存一……青涧城、绥德寨、保安军……接连失守,西夏大军直逼延安府……”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割在赵煦的心上。
他踉跄着坐回龙椅,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几句破碎的话:“败了……都败了……五万……三万……如何是好……朕的大宋……如何是好……”
龙椅上的天子,第一次没了帝王的威严,只剩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无助。
殿内死寂片刻,突然被一股汹涌的“声浪”冲破——求和派的文臣们,像是憋足了劲的潮水,猛地从绯色官袍的队列里涌出来:有的踩着袍角往前挤,有的扒拉着同僚的胳膊抢位置,一个个哭得捶胸顿足,那“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大宋的天已经塌了,而他们是唯一扛着残梁的人。
最前头的三司使苏仲叟,头发都乱了,稀疏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手里的笏板拄得金砖地面咚咚响,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得嗓子都哑了:“臣!臣早就说过!不可浪战!万万不可浪战啊!”
他膝行两步,对着御座连连叩首,额头磕得通红,“陛下!当初臣等苦劝,言我大宋禁军久疏战阵,河北边军欠饷三月,粮草连自家都供不起,怎可仓促北征?
可有人不听!非要喊什么‘先发制人’,如今可好?
这先发制人,成了先送五万忠魂的性命啊!”
紧随其后的御史中丞柳清彦,也收了往日“清流”的架子,往前踏出一步,声音尖得像刮过瓦片的寒风,手里的笏板直指殿外,仿佛能隔空骂到战死的将领:“王坚、张拓边二将,罪该万死!”
他眼底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轻敌冒进,刚愎自用!辜负陛下信任不说,还累及五万河北儿郎埋骨雁门,三万陕西弟兄沦为阶下囚!
此等滔天大罪,便是挫骨扬灰,也难赎其过!”
“罪在二将?”参知政事温伯耆慢悠悠晃出来,手里还捻着那缕花白长须,却对着阶下武将队列投去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故意拖长了语调,让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武将心里,“非也非也!”
他摇着头,目光扫过那些垂首的武将,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罪在武人不知天高地厚,凭着几分匹夫之勇,就敢妄议国家大政!
如今萧峰整合辽、夏、大理三国之力,铁骑如虎狼下山,我大宋仓促拼凑的五万疲兵,如何能敌?
这战败,早就是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