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刘义的话音刚落,余音还在梁柱间回荡。
苏御看着眼前这群看似恭顺、实则逼宫的臣子,忽然笑了。
“寒了满朝文武的心?”
苏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森寒。
“刘爱卿说得对。如今国难当头,朕确实该顾全大局。”
听到这话,范锦宣和张诚等人心中一松,以为皇帝终究还是妥协了。毕竟,没人能在这种内忧外患的关头,一口气得罪半个朝廷。
“既如此,”苏御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那便让这局,更乱一点吧。”
他猛地一挥大袖,指着跪在地上的范锦宣。
“来人!”
“摘了范锦宣的乌纱帽,扒了他的官袍!”
“拖下去!”
殿前武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不由分说,一把按住范锦宣的肩膀。
“陛下!陛下开恩啊!”
范锦宣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臣无罪!臣是为了朝廷啊!刘相救我!救我啊!”
“还有张诚。”
苏御看都没看一眼被拖走的范锦宣,手指再次点向中书令。
“身为中书令,勾结粮商,以此谋私。你也去陪他吧。”
“革职查办,下狱!”
“咚!”
范锦宣的乌纱帽滚落在地,在死寂的大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是张诚被拖拽时,靴底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
短短几息之间,两位二品大员,就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太极殿。
刘义站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
疯了。
皇帝疯了。
如今陈康、霍正郎刚刚造反,南边苏寒虎视眈眈。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竟然真的敢在这个时候动刀子?
就不怕这朝堂瘫痪?就不怕北边的乱军长驱直入?就不怕他们这些人彻底离心离德,让这大玄的江山瞬间崩塌?
刘义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同党。
那一瞬间,无需言语。
那是多年结党营私养成的默契,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的恐惧。
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工部尚书……
哗啦啦。
十余名绯袍大员,几乎同时向前迈了一步。
“噗通!”
十几双膝盖重重砸在金砖上,震得大殿似乎都颤了一颤。
“陛下!”
刘义跪在最前方,高举笏板,声音悲怆,却透着一股决绝的威胁。
“如今南贼弑兄杀臣,大军压境!西北、西南烽烟四起!国朝已至危急存亡之秋!”
“陛下此时斩杀大臣,动摇国本,是何道理?!”
他身后,十几名大臣齐声高呼,声浪如潮,直逼龙椅。
“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若陛下执意如此,臣等……愿乞骸骨,告老还乡!”
“臣等不愿亲眼见这大玄江山,断送于今日!”
逼宫。
赤裸裸的逼宫。
他们赌的就是皇帝不敢让朝廷停摆,赌的就是皇帝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把他们全都换了。
大殿之上,苏御孤身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那跪成一片、如同铁板一块的臣子。
那是柳荀留下的遗产。
也是卡在他喉咙里二十年的那根刺。
逼宫的声浪在大殿内回荡,十几名重臣跪成一排,像是一堵厚实的墙,堵在苏御面前。
苏御看着他们。
他没有暴怒,也没有惊慌。他只是缓缓坐回龙椅,手肘撑在扶手上,十指交叉,挡住了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下方。
大殿内死寂了很久。
久到刘义的膝盖开始发酸,久到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大臣们,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金砖上。
“乞骸骨?”
苏御的声音终于响起,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里带起回音。
“好。”
“朕,准了。”
刘义猛地抬头,脖颈僵硬,仿佛听错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