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裴觎不曾言语,沈霜月轻叹了声,说道,“我知道太子待你赤诚,你心有愧疚,可是如今已经走到了这里,只差一步便能替你亲人昭雪,你会因为心有负疚,就去冒险吗?”
这一次裴觎没有迟疑,毫不犹豫道:“不会。”
说完之后,他怔了片刻,随即就是自嘲,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这么矫情。”
已经做了的事情,犹豫什么,而且就算再来一次,他的选择也不会变。
沈霜月听到他的自嘲,却是认真说道:“裴觎,你不是矫情。”
她握着裴觎的手,目光直视着他,
“你若是大奸大恶之徒,不懂恩义,凉薄寡情,那你大可只管你自己要做的事情成与不成,而不会因为太子对你的信任就心生动摇。”
“就是因为你太过重情,旁人对你好一分,你便想要涌泉相报,所以才会明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却依旧会觉得难以面对他们。”
人人都说裴觎心狠手辣,说他冷漠凉薄,可是沈霜月却知道,他其实才是最为重情的那个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为了替盛家昭雪险死还生。
他如今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又有景帝和太子的信任,明知道只要不碰盛家之事,不去揭开旧日伤疤,凭着他过往的功劳,军中的权势,以及景帝父子对他的那份愧疚之心,就足以让他后半生在朝堂屹立不倒。
可是他却执意要掀开旧案,执意将当年那桩众人联手掩埋的旧事撕扯开来。
当年盛家灭门虽是魏家所为,魏太后乃是罪魁,但是景帝亲斩盛家之人头颅,踩着他们尸骨,以盛家满门性命为踏脚石登上皇位也是事实。
谁能保证这么多年过去,景帝还记得盛家的仇,又有谁能保证,景帝父子不会为了自保,怕名声蒙尘,史书留痕,和魏家一样落得恶名而不愿意盛家翻案?
人心难测,人性更是。
若裴觎只是一人,交托错了信任,顶多就是丢了他自己的性命和如今的权势,可他身后还有盛家的仇,有当年无数人枉死的恨。
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眼见即将能为那些无辜之人昭雪,能告慰父母亲人,若是踏错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
盛家人的枉死,盛家人的冤屈,永世都再难掀开。
他赌不起。
沈霜月知道不该以最大的恶意撺掇至亲之人,可是太太过善良,轻信于人的后果,她已经尝过了。
父母亲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景帝和盛家还隔着一层。
沈霜月拉着裴觎的手,轻声说道:“陛下也好,太子也好,你对他们并无加害之心,也从未想过要从他们手中夺走什么,你只是想要替你父母亲人,替枉死的盛家亡魂讨一个公道。”
“太子身上流着盛家人的血,陛下也曾受过盛家的恩,他们若不忘来路,还记得当年盛家以全族性命保全他们的情义,记得他们登位之时的初衷,那他们就应该能够理解你的顾忌,就算一时因你隐瞒而不快,也绝不会真生嫌隙。”
“可如果他们忘记了……”
沈霜月顿了顿,如果景帝和太子已然忘记盛家流过的血,忘记当年承诺之事,甚至忘了裴觎心甘情愿成为他们手中利刃,替他们劈开朝堂腐朽,拿下魏家的初衷,那他们又凭什么来怨怪裴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