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残酷的真相!(1 / 2)

祭坛入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像是一头蛰伏了千百年的黑暗巨兽,正无声地张开了它那深不见底的大嘴。诺罗敦抱着那个装着“九九还阳丹”的灰扑扑陶土罐,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里。他走得不算快,但很稳,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又仿佛急着奔赴下一个地方。

就在他的背影快要被黑暗完全吞没的瞬间——

“诶,老头子……”

一个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虚弱,却像是一把在冰窟里冻了千百年的、淬了冰的小刀,又快又准又冷,一下子刺穿了祭坛里那片沉重得快要凝固的沉寂。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能把人压垮的重量,“咚、咚、咚”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让人喘不过气。

是宿羽尘。

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祭台石壁,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好像一阵稍微大点的风就能把他吹倒。他的脸,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像是一张被水泡得太久、一碰就破的薄纸。嘴角那里,暗红色的血沫子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不断地、一点点地往外渗,顺着下巴的弧线往下淌,滴落在他那件早已被血污、汗水和灰尘浸透的作战服衣襟上,晕开一朵朵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的、狰狞的“血花”。

他的声音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却又透着一股子让人头皮发麻、心底发凉的……平静。

那不是看淡一切的平静,而是某种情绪被压抑到了极致、压缩到了临界点、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可怕的“死水”般的平静。

“四年前……在中东……”

他开口,语速很慢,像是在一边说,一边从记忆最痛苦、最不愿意触碰的角落里,把那些碎片一点点捡起来,拼凑。

“给‘浊世净化会’……那帮没人性的混蛋……‘指路’……”

他顿了一下,胸口猛地一阵剧烈的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漏气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有无数根烧红了的钢针,同时在他胸腔里、五脏六腑间凶狠地穿刺、搅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种仿佛要把身体从内部撕裂开的剧痛。

但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

那双因为失血过多、体力透支而显得有些黯淡、失去焦距的眼睛,此刻却像是回光返照般,迸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着某种执念的光芒。那目光,艰难地穿过祭坛里昏暗不定、被能量余波搅得扭曲的光线,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锁定在了诺罗敦那已经快要融入黑暗的……背影上。

“告诉他们……我妻子莎莉亚……住的村子的具体方位……”

“间接……害得我……家破人亡的……那个人……”

他又停住了,仿佛光是说出“家破人亡”这四个字,就用掉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才没让那股翻涌上来的、混合着血腥味的悲愤冲垮他最后的理智。

然后,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问出了那个在他心底反复灼烧了四年、如同附骨之疽般日夜折磨他的问题:

“是……”

“你……”

“吗?”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却像是有千钧重。

“咔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祭坛里的空气,骤然凝固!不再是之前能量对撞时的狂暴,而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几乎要将人血液都冻结的……死寂!

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同最阴毒的蛇,顺着每个人的脊椎骨,悄无声息地往上爬,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连琉璃地面上那些还未完全消散、原本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的毁灭能量余波,都仿佛感应到了这股彻骨的寒意与沉重的质问,诡异地……停止了流动,凝固成了一片片黯淡的、死气沉沉的光斑。

沈清婉握着那个黑色U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掌心传来的、属于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从刚才那一连串震惊与信息冲击中瞬间清醒过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个问题……这个答案……或许……会揭开一个……足以将此刻虚弱不堪、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的宿羽尘……彻底击垮、甚至……摧毁的……残酷真相。

阿加斯德手中的银白色长枪,枪尖微不可察地、却又极其自然地……向上抬高了那么一丝丝。她那双金色的眼眸里,璀璨的神光微微流转,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她女武神那超凡的感知力——从宿羽尘那残破身躯深处,散发出的那股被压抑到了极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情绪暗流。

表面平静无波,甚至有些死寂。

但底下……却是翻腾汹涌、充满了毁灭与痛苦气息的……滚烫岩浆。

而站在稍远处的罗欣,则下意识地、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小小的身子。她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安和茫然。对于宿羽尘口中那“四年前”、“中东”、“妻子莎莉亚”、“家破人亡”这些具体的人和事,她并不完全明白,也无法理解其中全部的恩怨纠葛。

但是……

她能从那平静得可怕的语气里,从那每一个字仿佛都浸透了血泪的质问中,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

以及……恨意。

那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沉重中——

那个已经踏入阴影、几乎要消失的背影……停住了。

诺罗敦的动作很缓,很慢,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沉重的东西拖住了脚步,又像是……他自己,也在犹豫,在挣扎。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依旧抱着那个灰褐色的陶土罐,抱得很紧,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支柱。祭坛入口的阴影落在他脸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晦暗不明。

只有那双锐利得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在阴影的衬托下,反而显得更加明亮,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光芒。那目光,越过不算近的距离,沉沉地……落在了靠坐在祭台边、气息奄奄却眼神执拗的宿羽尘身上。

沉默。

令人难熬的沉默,在师徒(如果还能这么称呼的话)之间蔓延。

几秒钟,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终于,诺罗敦开口了。

声音依旧是他那特有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沙哑,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声音里少了几分刚才面对阿加斯德和沈清婉时的冰冷与嘲讽,反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或者说,是一种……“果然如此”、“你终于问出来了”的……了然?

“诶,小鬼头……”

诺罗敦的声音在寂静的祭坛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没有否认,没有辩解,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或慌乱。

开口第一句,问的是……“怎么发现的”。

仿佛这个问题本身,比“是不是他做的”这个事实,更让他感兴趣。

宿羽尘闻言,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最终只形成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充满了无尽苦涩与自嘲的弧度。他现在连顺畅地喘一口气都觉得是种奢侈,胸口像是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死死压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内脏移位的剧痛和忍不住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

他整个单薄的身子都随着咳嗽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一片在狂风中挣扎的枯叶。

“也……也许……是你不了解吧……”

他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满是血沫的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那些……恐怖分子……‘浊世净化会’那帮杂碎……在找人问路的时候……通常……都会有个习惯……”

他顿了顿,抬起那只沾满了自己鲜血和灰尘的手,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嘴角不断涌出的、带着温热腥甜气息的血沫。指尖传来的、属于自己血液的温热触感,让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四年前——

那个天空被硝烟染成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糊味的下午。

莎莉亚变成丧尸后回头看他时,那双湛蓝眼眸里盛满的温柔、空洞、以及……解脱般的笑容。

像是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口,又狠狠地、缓慢地……剜了一下。

剧痛骤然加剧,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继续用那嘶哑破碎的声音说道:

“就是……暗地里……偷拍一张……指路人的照片……”

“如果……指路人提供的是……正确的路线……那么事后……这个指路人……就会得到……一定数额的……‘报酬’……”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浓浓的、化不开的嘲讽,那嘲讽是对那些恐怖分子的,或许……也是对他自己的?

“但如果……指的是一条错误的路线……或者……干脆就是一条……‘死路’的话……”

宿羽尘抬起眼,目光再次如同实质般锁定诺罗敦,那眼神里不再有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看穿一切的清明:

“那么……等着这个人的……就是……全家……报销的……悲惨结局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又仿佛接下来的话,更加难以启齿:

“而你……那天……给那些混蛋……指路的照片……被他们拍下来后……”

“那名……负责联络的恐怖分子……大概是觉得……你有点‘眼熟’?或者……单纯就是想多捞一笔外快……他直接……通过暗网……把那张照片……连带一段简短的现场录像……打包……卖给了一个……专门倒卖各种‘情报’的……情报贩子……”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得更加厉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眼泪混合着血沫一起呛了出来,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旁边的沈清婉看得心疼不已,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扶住他,帮他顺气。

但宿羽尘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又或者是对她的气息太过熟悉,在她脚步刚动的瞬间,就用一个极其轻微、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神……制止了她。

那眼神在说:别过来。让我……自己说完。

沈清婉的脚步僵在原地,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印。

宿羽尘好不容易才止住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咳嗽,喘息着,声音更加嘶哑,却依旧执拗地问了下去,像是在进行一场对自己的凌迟:

“而你猜……我……会不会……买下……这张照片……和那段录像呢……?”

他自问自答,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当然了……一开始……我肯定……也认不出来……那是你……更不会……往你身上怀疑……”

“但那……并不仅仅……只有一张……模糊的侧脸照片……还有一段……大概十几秒的……录像……”

“师父~”

宿羽尘忽然用了这个久违的、此刻听起来却格外刺耳的称呼,他拖长了尾音,那语调里没有亲昵,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与……某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您的……伪装功力……还是……不减当年呢……”

“只可惜……您的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还是……出卖了您啊……”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片被战火彻底摧毁、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废墟城市——代尔祖尔。

回到了那个混乱、危险、却又在他灰暗少年时代留下了复杂印记的地方。

回到了那个……用所谓的“空闲时间”手把手教他如何挥拳、如何踢腿、如何在枪林弹雨中寻找掩体、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战果的……神秘身影旁边。

“比如……”

宿羽尘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记忆里的那个影子诉说:

“你说话的时候……尤其是……在思考……或者……想要强调什么的时候……总是习惯……用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自己的左手掌心……”

“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还有……你走路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旧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左脚落地……总是……比右脚……要重上那么……微不可察的一分……”

“这些……都是你……在代尔祖尔……那几个月里……在我面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小习惯……”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眼前真实的诺罗敦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与……恍然:

“只不过当时……可能……我被仇恨……彻底冲昏了头脑……满脑子想的……都是‘浊世净化会’……那帮该千刀万剐的混蛋……想着要怎么找到他们……怎么报仇……”

“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录像里……那个模糊的……‘指路人’……”

“或者说……是我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不敢……把你……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宿羽尘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与自我剖析的痛苦:

“直到刚才……在这里……看见你……走路的姿态……看见你……在和我说话时……下意识敲击掌心的动作……”

“那些……被刻意遗忘、或者说……被潜意识压抑的……记忆碎片……才猛地……全部涌了上来……”

“我才……想起来……”

“咳咳咳!!!”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这一次,仿佛连内脏都要咳出来。一大口暗红色的、甚至带着些许细小凝固血块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从他口中猛地喷了出来!

“噗——!”

鲜血如同小型的喷泉,溅落在身前光滑如镜的琉璃地面上,发出“嘀嗒、嘀嗒”的、令人心悸的轻响。那声音在这死寂的祭坛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格外刺耳,格外……惨烈。

“诶……老头子……”

他好不容易止住这阵要命的咳嗽,气息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

“你不是……一个……该做……不该当的人……吧?”

宿羽尘死死地盯着诺罗敦,一字一顿,问出了那个最终的问题,那个他必须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个人……”

“是……不……是……你……啊?”

诺罗敦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澜,没有惊讶,没有愧疚,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最基本的情绪波动都看不到。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抱着他的陶土罐,像一个最冷静的旁观者,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直到宿羽尘用尽最后的力气问完,那嘶哑破碎的声音在祭坛里彻底消散。

诺罗敦才缓缓地……笑了起来。

那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有些奇怪、有些复杂、甚至带着点……“果然如此”、“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的……坦然的笑。

他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承认一件“今天早饭吃了什么”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啊~”

“那个指路人……”

“就是我~”

他承认了。

没有犹豫,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宿羽尘那因为极度痛苦和失血而苍白如纸、却又因为执拗质问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上,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或者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考较?

“不过,小鬼头……”

诺罗敦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带着一丝引导般的意味:

“你猜猜看……”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给你妻子所在的村子指路?为什么要间接害死她?为什么要毁掉你刚刚开始、充满希望的家庭?

宿羽尘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近乎冷漠的平静,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仿佛在等待某个“标准答案”的玩味。

忽然……

他像是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又像是某种一直紧绷着、让他不至于崩溃的弦……骤然断裂。

“噗——!”

又是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

这一次,他没有咳嗽,只是任由那温热的、带着自己生命气息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平静。

一种……死寂的、仿佛看透了一切、也接受了一切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害怕。

“是……因为……”

宿羽尘开口,声音很轻,很虚,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一片冰冷的雪花,缓缓飘落:

“我是……救你孙女……黛维的……最后希望……对吧?”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诺罗敦,那眼神里不再有质问,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

“你当初……教我……那套……邪门的功法……”

“就是……为了……一旦……”

他顿了顿,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也需要巨大的勇气:

“一旦……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都治不好黛维的话……”

“你就会……让她……嫁给我……”

“然后……让我……用那种邪门的……诡异的方法……给她‘治疗’……对吧?”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穿透般的洞察力,仿佛早已看穿了诺罗敦那深埋在心底、不为人知的盘算:

“其实……本来……这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各取所需……或许……还能算是一桩……交易……”

“可你……容忍不了……”

宿羽尘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容忍不了……我……金盆洗手……退出佣兵这一行……跑去……和莎莉亚……过……普通人的……平静生活……对吧?”

他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像是一把终于出鞘的、染血的匕首:

“你要的……不是一个……想过安稳日子的……‘前佣兵’……”

“你要的……是一个……在无尽的愤怒和……复仇的火焰中……不断被煎熬、被逼迫、被磨砺……从而不断变强的……‘怪物’!”

“因为……只有这样的‘怪物’……身上积累的戾气、杀气、和那种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扭曲力量……才足够强大……才有一丝可能……用来……压制……甚至……转化……黛维体内……那诡异暴走的……能量……对吧?”

宿羽尘的脸上,再次露出那抹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无尽苦涩与自嘲的笑容,他看向诺罗敦,像是在寻求最后的确认:

“如此……才能给那女孩的……未来……赢得……一丝……渺茫的……希望……”

“我猜的……没错吧……”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那个此刻听起来无比讽刺的称呼:

“师……父……?”

这番话,如同一颗投入早已冻结的冰湖中的……烧红的烙铁!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却瞬间激起了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蒸汽与剧烈反应!

“什……什么?!”

罗欣瞬间瞪大了眼睛,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本能的恐惧。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几乎抵在了冰冷的祭台石壁上。

她虽然从小在“混沌”组织这个泥潭里长大,见识过蛊师们为了培育强大蛊虫而做的各种残酷实验,也亲身经历过自己被改造、被利用的痛苦,甚至刚才还目睹了毁灭之蝶那恐怖的力量……

但像诺罗敦这样……为了拯救自己的亲人,就可以如此冷静、如此周密、如此……不择手段地去算计、去摧毁另一个无辜者(莎莉亚)的人生,去将另一个人(宿羽尘)生生逼入仇恨与痛苦的深渊,将其塑造成自己需要的“工具”……

这种级别的冷漠、算计与……残忍,还是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纪、这个阅历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畴。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类……能做出来的事情。

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只遵循某种冰冷逻辑的……机器。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想表达自己的震惊、恐惧或者愤怒,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对关系诡异的“师徒”,看着宿羽尘那仿佛被抽空了灵魂般的平静,看着诺罗敦那坦然到令人心底发寒的默认。

沈清婉的身体,则是在宿羽尘说出那番话的瞬间,猛地……剧烈一震!

她那双总是带着一丝野性与不羁的竖瞳,此刻瞬间被汹涌而上的……心疼与愤怒……彻底填满!

心疼宿羽尘这四年来所承受的、远超她想象的痛苦与煎熬。

愤怒于诺罗敦那令人发指的、将他人命运视若棋子的冷酷与自私!

她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伸出手,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宿羽尘那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的身体。

她抱得很紧,很用力,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温度、自己的支持……全部传递给他,帮他撑住这具即将崩溃的躯壳,抚平那灵魂深处撕裂的伤口。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这具身体的颤抖。

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痛苦到了极致、愤怒到了极致却又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体力不支,或许是心灰意冷)而无法爆发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战栗。

她能感受到他体内那股如同暴风雨前夕般压抑的、混乱的能量波动,那是宿羽尘修炼的功法在吸收了大量毁灭能量后尚未平复的躁动,更是他内心情绪剧烈翻涌的外在体现。

她抬起头,那双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瞳孔收缩成针尖般的竖瞳,死死地、毫不掩饰地……瞪向诺罗敦!

那眼神里,充满了如同火山爆发前般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恨意!

冰冷、锐利、充满了掠食者的凶戾!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自己覆盖着蛇鳞的拳头,用八岐大蛇赋予的蛮力,将眼前这个冷酷的老头……撕成碎片!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顾忌着怀中宿羽尘那糟糕到极点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是怕贸然动手会进一步刺激到他、导致他体内能量彻底失控……

沈清婉恐怕真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阿加斯德那漂亮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拧成一个不悦的疙瘩。她绝美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厌恶。

那种厌恶,甚至比她之前面对毁灭之蝶的毁灭气息时,还要强烈。

她金色的眼眸里,璀璨的神光微微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看待污秽之物般的……鄙夷。

她心里冷冷地想:“这人……倒是能跟阿斯加德那个成天惹是生非、满嘴谎言的洛基……拜个把子了!一样的自私自利,一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样的……将他人情感与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厌恶归厌恶,鄙夷归鄙夷。

阿加斯德心里很清楚,也很冷静。

这件事,说到底……是宿羽尘和诺罗敦之间的……私事。

是师徒反目?是血海深仇?是算计与背叛?

无论如何,这都是属于宿羽尘个人的恩怨。

既然宿羽尘本人没有开口要求她留下这个老头,既然沈清婉也只是愤怒地瞪着、而没有直接动手……

那么,作为战友,作为此刻并肩作战的伙伴,她不会、也不应该……越俎代庖,擅自替宿羽尘做出“报仇”的决定。

那是宿羽尘自己的权利,也是他……必须自己面对的心结。

当然,这不代表她会放松警惕。

她手中的银白色长枪依旧稳稳地握着,枪尖虽然不再刻意抬高指向诺罗敦的要害,但依旧处于一个随时可以发动雷霆一击的位置。她金色的眼眸,也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戒备,锁定着诺罗敦的一举一动,防止这个心思深沉、实力莫测的老头,在临走前……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诺罗敦听完宿羽尘那几乎将他内心最深处的盘算都剖析得清清楚楚的话语,非但没有被揭穿的恼怒或羞愧,反而……

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死寂的祭坛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甚至有些……刺耳。

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疯狂,一种“计划通”的释然,一种……仿佛卸下了某种伪装后的……坦荡?

“不错!非常不错!”

诺罗敦止住笑声,目光重新落在宿羽尘身上,那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毫不作伪的……欣赏?

以及……一丝更深层次的……偏执。

“小鬼头,你果然……什么都猜到了~没错,你猜的……分毫不差!”

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孺子可教”般的奇异赞许,但配合着他承认的内容,却只让人感到更加的毛骨悚然。

“我之所以……会选中你,会破例教你《吞天诀》这门……即便在组织内部也被列为禁忌、鲜少有人能练成、练成了也多半不得好死的……邪功……”

诺罗敦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也回到了十二年前代尔祖尔的废墟:

“就是因为……看中了……那年……在代尔祖尔……你单枪匹马……从一帮杀红了眼的IS武装分子手里……硬生生把黛维抢回来的……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

“那种……在绝境之中……被逼到墙角……反而能爆发出远超平时极限的……力量!”

“那种……为了达成目标……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可以豁出一切的……狠厉!”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肯定:

“那正是……我需要的!是《吞天诀》这门功法……最好的‘养料’和‘催化剂’!”

“而且……”诺罗敦的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一丝丝,那柔和里,是对自己孙女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疼爱,“黛维那孩子……对你……也并不讨厌。甚至……有些依赖。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又变得冰冷起来,带着浓浓的、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嘲讽,矛头直指宿羽尘:

“至于你那个女人……莎莉亚……”

“小鬼头~老实说……我对你……很失望啊……”

诺罗敦摇了摇头,那表情,仿佛宿羽尘做了什么天大的、不可原谅的错事:

“你居然……想着要金盆洗手?退出这一行?和那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村庄里……度过……平庸的一生?”

“哈哈哈哈!我拜托你……清醒一点好吗~?!”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讥诮:

“你觉得……我诺罗敦?索拉亚……花了那么多心血……教出来的徒弟……会是一个……甘于平庸、只想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废物吗~?!”

“你觉得……我会接受……让自己的孙女黛维……将来……嫁给你这种人做小妾?!叫她……那个普通的女人……姐姐?!”

诺罗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强势:

“你觉得……我是脾气……那么好的人吗~?!”

笑声戛然而止。

诺罗敦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顺便……跟你说一句~”

“你可以恨我~这是你的权利。”

他的语气坦然得近乎冷酷:

“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有那个本事的话……能杀了我……为你的妻儿报仇……那也是你的……本事~”

“我……不会怪你。”

但紧接着,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恳求的意味。这是他出现以来,第一次在宿羽尘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和……近乎“示弱”的情绪。

“但是……”

“我希望你……能做到……恩怨分明……”

诺罗敦看着宿羽尘,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个老人对孙女最深沉的、不计一切代价的维护:

“不要把仇怨……迁怒到……黛维身上……”

“毕竟……你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

“她……是无辜的。”

说完这最后一番话,诺罗敦像是彻底了结了一桩心事,也像是再也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

他不再停留,不再看宿羽尘那死寂的表情,也不再理会沈清婉那充满恨意的瞪视和阿加斯德冰冷的戒备。

他抱紧了怀中的陶土罐,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牵挂和希望。

然后,他转过身,脚步不再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踏入了祭坛入口那片浓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很快,他的背影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连脚步声都渐渐远去,最终……归于寂静。

只留下祭坛里,一片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悲凉得让人心头发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