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鸿门宴
梁进那掷地有声的质问,犹如一块巨石投入众人心海,立刻掀起滔天巨浪。
偌大的云来酒家宴会厅,此刻静得可怕。
方才还笑语喧哗的场面瞬间冻结,每个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空气中弥漫著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甚至连彼此压抑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当真达到了「落针可闻」的境地。
没有人能预料到,雄霸竟会如此不留情面,悍然将石丹琴昔日那见不得光的丑事赤裸裸地公之于众,更是将这私人恩怨直接摆到了新任五州总督李文泽的面前,逼其表态!
当日石丹琴仗势欺人,企图强占周白凝时,在座的不少东州官员都曾是见证者。
然而,面对当时权势熏天的银翼侯,谁敢站出来仗义执言?
即便事后,谁又敢追究一位实权侯爵的责任?
况且,众人皆知,当日雄霸已亲手教训过石丹琴,逼得他狼狈逃离东州。
本以为此事早已了结,谁能料到,今日两人再度狭路相逢,竟一上来就如此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简直全然不给总督李文泽半分面子,将这接风宴变成了对峙的公堂!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梁进,却丝毫没有退让的迹象。
他身形挺拔如松,那双环眼灼灼逼人,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死死锁定在李文泽身上,大有不给个明确说法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李文泽今晚设宴,意在试探他梁进与天下会的底细。
而梁进今晚前来赴宴,同样是要掂量掂量这位新任总督,以及其背后朝廷对天下会的真实态度!
虽然梁进料定,在海盗之患未平之前,朝廷绝不敢轻易动天下会这根东南的「定海神针」。
但为防万一,他必须亲自探明虚实。
若朝廷和李文泽当真包藏祸心,那他梁进也不介意————提前翻脸!
石丹琴站在李文泽身侧,脸色已由铁青转为猪肝色,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死死瞪著梁进,仿佛随时会喷出炽烈的火焰,将对方烧成灰烬!
「小辈,你————你安敢如此!!!」
他乃世袭罔替的银翼侯,更是手握实权的军中将领,无论走到何处,无不是被人前呼后拥,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可偏偏在这东州地界,在这梁进面前,他接连受辱,颜面扫地!
此刻,他只觉得一股混杂著羞愤、屈辱和暴怒的邪火在五脏六腑间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肺都气炸!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著,齐刷刷地聚焦在李文泽身上。
这位新任总督的态度,将决定今晚事态的走向。
众目睽睽之下,李文泽面上那惯常的温和笑容,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染了官威的冰冷与严肃。
他目光扫过梁进,又瞥了一眼身旁呼吸粗重的石丹琴,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律法般的冰冷质感,清晰地传遍大厅每一个角落:「依《大干律》,凡以暴力、胁迫或其他手段,将良人压为奴婢者,主犯处绞刑;压为部曲者,流放三千里;若意图强占为妻妾子孙者,判处三年徒刑。」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仿佛在公堂之上宣读判词。
「石丹琴,你所犯罪行,因未能成功实施,依律,罪减一等。」
「你身为朝廷册封之侯爵,享有八议」之议贵」特权,依律,可再减一等,并得以钱财赎免流刑、徒刑。」
说到这里,他话音陡然一转,变得格外沉重:「然!你身为朝廷勋贵,不思报效皇恩,反而行此恶举,影响极其恶劣,严重损害朝廷颜面与威信!此乃罪上加罪,当—罪加一等!」
言及此处,李文泽威严的目光缓缓环视全场,在梁进脸上略有停顿,随后沉声宣布最终裁决:「按常理,勋贵犯罪,需上报朝廷,由三法司会审,最终呈请陛下圣裁。」
「但,陛下授本官东南五州总督之职,特赐先斩后奏」之权,以应对非常之局。」
「石丹琴!你之罪行已引发民怨沸腾,本官为平息民愤,整肃纲纪,特当场宣判—」
他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锤:「革去你东南水师副总兵之职,降为参将!罚没三年俸禄,以做效尤!」
「并,责令你立刻向周白凝姑娘躬身致歉,且需当众承诺,永世不得再行冒犯!」
此判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皆面露惊容,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谁都没想到,这位新任总督竟真的会为了一个江湖帮会首领,当众严惩一位世袭侯爵!
虽然保留了爵位,但降职罚俸,尤其是当众道歉,这无异于将石丹琴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梁进听著判决,眼中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表面上,李文泽对石丹琴的处罚似乎不痛不痒。
但梁进心里清楚,这恐怕已是李文泽在其合法权力范围内,所能做出的最重判决了。
李文泽甚至没有浪费口舌去争论石丹琴是否真的「欺男霸女」,而是直接依据梁进的指控将其定罪,这本身就表明了他并未公然偏袒石丹琴。
身为新任封疆大吏,又是初来乍到,李文泽行事必须遵循王法框架。
而依照《大干律》对勋贵的保护条款,能做出降职、罚俸的判决,并且是动用「先斩后奏」特权当场执行,已然是极限施压。
若真按正常程序走,石丹琴大概率会免于处罚。
毕竟,在这个时代,欺男霸女对于手握特权的贵族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弥天大罪。
降职一级,罚俸三年,对石丹琴的实质伤害确实有限。
然而,最后那条看似轻描淡写的处罚——「当众向周姑娘道歉并承诺永不再犯」,才是真正的诛心之笔!
对于石丹琴这等将脸面和尊严视若生命的贵族而言,当著东州所有头面人物的面,向自己求之不得、且已投入情敌怀抱的女子低头认错,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这将他身为男人、身为贵族的骄傲,彻底碾碎!
即便在场官员名流因惧怕石丹琴报复而不敢外传。
但梁进绝对会动用天下会无孔不入的影响力,将此事添油加醋,传遍东南五州!
届时,他银翼侯石丹琴,必将成为整个东南最大的笑柄!
这不仅会摧毁他的尊严,更可能在他心中种下难以磨灭的心魔,极大增加他日后武道修行中走火入魔的风险!
所以,这个判决,表面伤害不大,实则对石丹琴造成了最深层次的心理创伤和精神阉割。
这已是李文泽在规则内,所能给予梁进的最大程度的「交代」和泄愤渠道。
对于这个结果,梁进自然心知肚明,且颇为满意。
他嘴角噙著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望向面色已然扭曲得如同恶鬼的石丹琴,朗声道:「侯爷,李大人已然宣判。还请————开始你的道歉吧。」
「李大人与诸位同僚都还等著呢,时间宝贵,莫要让大伙久等。」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石丹琴气得浑身发抖,老脸由青转紫,再由紫变黑,仿佛随时会一口鲜血喷出来。
他猛地转向李文泽,眼中充满了屈辱与不甘,声音带著一丝哀恳般的颤抖:「大人!末将————末将不能————」
李文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够了!」
他面容冰冷如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银翼侯!尔食朝廷俸禄,受皇恩浩荡,自当为君分忧,为国效力!」
「如今东南匪患猖獗,正需上下同心,共御外侮!岂能因你一己私怨,败坏大局?」
「速速依判行事,休得多言!」
看到李文泽态度如此强硬坚决,石丹琴不由得愣住了,眼中交织著难以置信的愤怒与深不见底的委屈。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李文泽那冰冷的目光逼视下,最终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化为了喉头一声压抑的呜咽。
他猛地转过头,面向周白凝,极其艰难地、几乎是咬著牙,微微弯下了那从未轻易弯曲的脊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周————周姑娘————本侯————在此————向你致歉。」
他停顿了许久,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并————并————」
他「并」了半晌,脸色涨红如同滴血,终于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低吼道:「并保证————永————永不再冒犯于你!!」
周白凝并未看他,甚至没有回应一个字,只是微微侧首,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梁进,柔顺的姿态不言而喻一她的态度,全然由梁进决定;他,才是她的主宰。
这幅情景,更是刺激得石丹琴双目赤红,死死咬紧的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
梁进这才满意地微微一笑,仿佛大发慈悲般挥了挥手:「既然侯爷如此真心实意」地道歉了,也做出了保证,那么我们也不是那等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之辈。」
「这件事,便看在李大人的面上,到此为止吧。」
听到梁进终于松口,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官员名流,都不由自主地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
李文泽一直严肃的面容,也微微松弛下来,不易察觉地轻轻吁出一口气。
然而,石丹琴缓缓抬起头,那双阴鸷的眼睛里,怨毒的光芒几乎凝成实质,死死钉在梁进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就在这时,梁进却忽然松开了周白凝,缓步走到石丹琴面前。
两人距离极近,梁进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他伸出手指,毫不客气地一下下点著石丹琴的胸膛,语气带著教训般的嘲弄,再度开口:「但是,也请侯爷你给本帮主记住了一」
他声音转冷,如同寒冰。
「今日算是给你一个教训!望你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长长记性,莫要再犯!」
「否则————下一次,王法或许还能宽恕你,但我雄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