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雄文一纸启新知,神交天地有悸动(1 / 2)

东瀛。

早稻田大学的校园深处,有一处偏僻的读书角。

大樟树下,枝叶如伞盖般铺开,遮蔽了烈阳。

两个男人正在聊天,似在辩论,又似在探寻。

其中一位是中年男人,头发略显蓬乱,胡茬也没来得及打理,蓬头垢面。

他对面坐着的青年身姿挺拔,眉目间带着几分沉稳。

“仲甫先生您的那篇《爱国心与自觉心》我反复读了三遍,却仍有诸多疑虑不解,今日冒昧,想向您请教,行吗?”青年姿态不卑不亢。

“我知道,你李守常是河北人。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认死理儿,但是现在国内就缺认死理儿的真汉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中年男人抬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接着两人互相探讨起来。

“……”

“现在列强瓜分我们靠的是借债,根据我的了解,我们每年向西方各国借的外债,占国库收入的一半以上……”

“一个没有生产力的国家,只能够靠国税铁路抵押,借债来维持政权,这样的国家,还有有什么希望?”

“……那照您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没有出路了?!”

“有!出路并非没有,只是不能走老路,只有找到一条新路。”

“老路?”李守常追问,“何为老路?”

“政权更迭,推翻一个旧王朝,再建立一个新王朝,循环往复,你争我夺,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这就是老路。”陈仲甫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几千多年,我们走的都是这条路,现在走不通了。”

“那何为新路?”李守常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紧紧盯着对方。

陈仲甫却摇了摇头,坦诚道:“不知道。”

李守常:“……”

陈仲甫见状,又补充道:“但“不知道”不代表“找不到”。我辈求学、辩论、奔走,不就是为了在黑暗里摸出一条新路来?”

“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一句话点醒了李守常,他眼中重新有了光彩。

两人从“外债之弊”聊到“民众觉醒”,从“旧制度的腐朽”谈到“新时代的思想”,从最初的辩论逐渐达成共识,越聊越投机。

末了,陈仲甫伸出手,李守常也伸手相握,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掌心的力量,仿佛传递着一种共同的坚定。

哪怕前路未知,也要奋力探寻。

“仲甫!守常!”

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位中年男人快步走来,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手里卷着一沓报纸,正是章行严。

“行严兄。”×2

两人打招呼。

“可让我一顿好找!”章行严走到近前,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报纸,“你们看看这个,是我国内的朋友刚寄来的。近半年来,上面的文章在国内影响力不小。”

两人接过报纸。

陈仲甫笑道:“是什么样的好文章,值得行严兄特地跑这一趟?”

低头,看到了《大国崛起》四个大字。

章行严摆了摆手,认真道:“你们先看,看完就知道了。对了,仲甫,你当初不也是看了守常发在《甲寅》上的文章,就一直想找机会见他吗?如今一见,是不是不虚此行?”

陈仲甫看向身旁的李守常,眼中满是欣赏,“收获甚丰!如获至宝!”

章行严指着两人手里的报纸,笑道:“这篇《大国崛起》,只会比守常的文章更让你感到耳目一新!我当初刚看完时,一夜没睡着,满脑子都是文章里写的那些国家兴衰的道理。”

陈仲甫道:“喔?能得到行严兄如此之评,那我还真要瞧瞧了。”

低头,阅读。

“征服是从被征服开始的……”

陈仲甫轻声念出开篇的句子,目光渐渐被吸引。

报纸上的文字平实易懂,却将各国的制度演化,一一娓娓道来,条理清晰,分析透彻。

李守常同样细细浏览。

章行严走到一旁坐下,静静看着两人,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

他很想知道,这两位思想激进的朋友,会如何评价这篇文章。

他当初刚看完时,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有一种感觉,恨不得当面拜访一下那位太渊先生。

里面有诸多内容档案资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获得的。

半晌后。

陈仲甫和李守常都看完了。

两人都没有立刻说话,陷入了沉思。

大樟树下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忽然。

陈仲甫猛地一拍大腿,眼中迸发出灼热的光芒,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好文章!真是好文章!何谓近代文明?此文所言即是答案:科学与民主!”

他感觉心中原先有些模糊的东西正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行严,守常,你们看,你看这文章里的葡萄牙、西班牙,若无航海科学,何以开拓新路?再看英法,若无议会民主,何以凝聚民力、限制君权?其崛起之根基,全在于此!”

李守常眼神中闪烁着思考,“仲甫兄所言极是。此文确将西洋各国强盛之脉络勾勒清晰。其核心在于动力二字。我华夏沉疴千年,缺的正是这样一种不甘停滞、勇于进取的民族动力。”

他最近正深入研读“进步史观”,这篇《大国崛起》恰好印证了他的许多想法,来得正是时候。

陈仲甫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在树下踱步,“正是!回头再看吾国,孔教三纲之毒,锁人思想;专制皇权之弊,扼杀民气。整个社会如一潭死水,莫说崛起,能不沉沦已是万幸!”

“故此,我等之要务,非是羡慕他人之果,而是刨根问底,铲除吾国落后之根,即这吃人的旧文化、旧伦理!”

李大钊不似他这般激进,眉头微蹙,陷入沉思,“然则,仲甫兄,你我皆见,欧陆资本主义之扩张本性,是否本身也蕴含着巨大的破坏力?”

“我华夏未来之道路,是否应全盘仿效?是否应在汲取其“科学”、“民主”精华之时,也思忖如何规避其“霸道”与“贪婪”之弊?”

陈仲甫的脚步顿住,沉默了片刻,语气依旧坚定,“守常所虑,非无道理。然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吾国当前之大患,在于沉疴太重,药力不足。”

“即便西药有三分毒,也须先服下以祛除大病。若因噎废食,则永无痊愈之日。”

“先效其法,以求自立于世界,再图改良其弊,方是正途。”

“当下之要,仍是彻底思想之启蒙!”

陈仲甫年纪更长,阅历更丰富,思想却比李守常更激进,更急于打破旧秩序。

李守常闻言,没有反驳。

他总觉得或许还有更适合华夏的方式,但他目前阅历有限,见识不足,只能先做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