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人洞外,某处凸出的岩石平台。
平台背靠山壁,前方是通天谷铺开的青绿画卷,山风穿谷而过,让人神清气爽。
太渊盘膝坐于平台中央。
双眼微阖,身前半尺处,那柄乌金质地的归真剑,此刻正悬浮在他面前半空,缓缓自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正在祭炼法剑。
随着氤氲炁息与神意的不断雕琢,乌金长剑的剑身表面,正逐渐浮现出一些天然生成般的玄奥纹路。
这些纹路曲曲折折,初看杂乱,但如果凝神细观,便会发现,它们组合勾勒出的形态,竟与人类的脊椎骨的穴窍图惊人地相似。
这正是太渊参悟这二十四节通天谷的天然炁局后所得的灵感。
人体脊柱,上承髓海,下贯尾闾,乃是沟通周身、支撑形神的“天柱”。
他将此意象炼入剑中,意在为归真剑重塑内部的根本结构,使其如同拥有生命的脊柱一般,不仅能更好地承载剑灵,更能自主地与外界天地之炁产生共鸣、流通不息。
太渊希望剑灵尽快成长,自有其深意。
阳神初成,固然让他境界大涨,神游太虚,窥见更多天地玄妙。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晰地意识到,在这浩瀚无垠的天地宇宙讯息海洋面前,初成的阳神是何等渺小,就像是一叶随时可能被巨浪掀翻的扁舟。
他甚至隐隐约约看到,在天地宇宙的讯息海洋深处,有许多无比巨大的讯息在流动着。
就比如之前,他差点沉迷在无穷无尽的天地宇宙讯息里面。
因此,他需要一件真正能与自身心神相通、甚至能在关键时刻自主行动的护身法宝。
祭炼归真剑,提升其剑灵的自主能力,便是为了“人剑相御”——若自己再次不慎沉迷于天地宇宙的讯息洪流,这柄与他性命交修的法剑,就可成为将他及时拉回人间的“锚”。
除了每日祭炼法剑,太渊另一项固定事务,便是抽查冯曜修缮武功、异术残本的功课。
看着那少年从一开始的抓耳挠腮、愁眉苦脸,到渐渐能提出些颇具巧思的见解,太渊心中也颇感欣慰。
此外,每当秦岭山脉雷雨交加之时,太渊便会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清光直上云霄,主动投入那雷暴中心。
铅云厚重、电蛇乱舞。
若是在以前,他绝不会如此行事。
但自从在诸葛村,亲身经历过张静清引下的天雷,并借此勘破生死之心后,他的意志已经能真正直面天雷之威。
因此,太渊经常穿行于雷云之中,任由雷音贯穿形神,感受那其中蕴含的毁灭与创生交织的真意,体悟着天地万象的种种造化玄妙……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阳神迅速的成长起来。
同时,阳神与肉身之间也在这种共鸣中逐渐消弭,愈发圆融统一,朝着“三宝合一,形神俱妙”的更高层次稳步迈进。
这个过程并无具体法门,全凭修行者持守本心不变,待到形神彻底交融、不分彼此之时,性命自然圆融无暇。
“此阶段的修行,核心便在于悟道……”
太渊于雷海中静思。
什么是悟道?
不提那些所谓一切心证的空想顿悟,其实任何修行人所谓的悟道,都是在与大天地进行资讯交流,从中汲取成长的养分,不是凭空捏造。
当然,悟道远不止是简单的讯息交换。
它更包括元神灵慧之力的提升,性命根基的延展与巩固,乃至引发更深层次的、概念性的蜕变。
例如,个体在大天地中的位格,会随之缓慢提升,直到于天地等同。
道不远人,人自远道。
实则人身本就在大道之中。
与天地宇宙进行交流,本来是一条行之有效的修行坦途。
尤其是对于像太渊这般,穿越过不同世界的修行者而言,更是不同的体验。
好比是一条鱼,不仅知晓水中之事,更曾跃出水面,见识过陆地、森林与苍穹,看到了水下永远无法想象的风景。
从另一种维度观察世界,极大地拓宽了他的认知边界,这种独特的经历,对于修行人的心态方面是一种难得的经历与底蕴。
…………
太渊翻阅着冯曜修缮完毕的拳谱残卷,微微点头:“不错,虽然把一些发劲技巧揉成了基础招法,但拳理清晰,劲路贯通,至少理论上已是一部完整可修的功法了。”
冯曜闻言,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带着点小得意:“都是先生教导有方。”
太渊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心念一动,说道:“对了,这偌大山谷就你一人修行,时日久了,未免孤寂。我给你寻个伴儿吧。”
“伴儿?”冯曜眨了眨眼,好奇道,“是谁呀?是先生要再收弟子么?”
太渊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过几天你便知道了。现在先专注于你自身的事情,这山谷的天然炁局,安全路径你探索得如何了?”
冯曜叹了口气,垮着肩,老实回答:“只能一点点试探,慢慢来呗。”
打发了冯曜,太渊身形一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遁空之术】接连施展,山川大地在脚下飞速流转,不过片刻功夫,他已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了FJ省的顺昌县。
他的身影出现在一座古朴的庙宇前——双圣庙。
庙内并没有繁复的殿宇,最引人注目的,是并立着的两块古老石碑。
左碑上方横刻“宝峰”两个楷书小字,中间赫然竖刻着“齐天大圣”四个大字,大字下端则横刻“神位”二字。
右碑样式相仿,中间竖刻的则是“通天大圣”四字。
两块碑文外框都是以浮雕如意卷草纹装饰,透着岁月感。
“名声都传到妇孺皆知的份儿上,正经的香火庙宇倒没几座…”
太渊轻声自语。
他此行,正是为了搜寻汇聚于此方天地的、关于那位齐天大圣孙悟空的信仰之力。
然而实际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复杂。
孙悟空的故事虽然家喻户晓,但更多是通过小说、戏曲、说书等媒介传播,深入人心的是一个“文学形象”与“民俗符号”。
真正将他作为“正统神明”来祭祀的专设庙宇,实则没多少。
人们对他的喜爱与认同,更多体现在口头文学、民间习俗和心理层面,而不是体系化的宗教崇拜。
唯独这座双圣庙不同。
它的历史超过六百年,早已与当地古老的山岳崇拜、猴精信仰乃至闽越地区的原始巫道深度融合,使得此地更容易承载那些虚无缥缈的集体意念与信息,具备了孕育“神格”的独特土壤。
太渊心念既定,手中凭空出现一根寻常铁棍。
他将铁棍竖直扎在两碑之间,棍尖入地半寸,整根铁棍瞬间亮起淡银色的光,像根直插云霄的金属天线。
“嗡——”
一声只有太渊能听见的低鸣在空气中炸开。
下一刻,以双圣庙为中心,一股无形的、磅礴的讯息狂潮开始涌动!
四面八方的信仰念头、传说碎片、历代人们对“齐天大圣”的想象、敬佩乃至祈求,都受到某种玄妙牵引,跨越时空,蜂拥汇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