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百草堂之菩提树花(1 / 2)

樱花雪

第一章 缘起·山风寒意

青溪镇的秋,是被连绵阴雨泡透的。湿冷的风裹着雨丝,斜斜地织进后山的林子里,打在椴树墨绿的叶片上,溅起细碎的凉雾。

百草堂的掌柜王宁,正踩着湿滑的青石小径往山坡深处走。他身着一件藏青色的素面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掌心布满薄茧,指缝里还沾着淡淡的药香,是常年抓药、炮制炼就的痕迹。身后跟着的妹妹王雪,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辫梢系着浅蓝的布绳,一身粗布短打,背上的竹编药篓沉甸甸的,篓口探出几柄银光闪闪的采药刀。

“哥,这雨下得没完没了,椴树花不会被打蔫了吧?”王雪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珠,脆生生的声音撞在林间,惊起几只躲雨的麻雀。

王宁脚步一顿,抬眼望向不远处那片椴树林。阴湿的山坡上,椴树长得格外茂盛,灰褐色的树干笔直挺拔,卵圆形的叶片底下,缀着一串串淡黄色的小花,像撒在绿毯上的碎金子,即便被雨水打湿,依旧透着一股子清新的香气。他伸手摘下一串,指尖抚过花瓣上细密的绒毛,语气沉稳:“傻丫头,菩提树花喜阴湿,越是这样的天气,药性越足。你瞧,花瓣厚实,香气醇正,这样的花晒干了,发汗解表、止痛镇痉最是见效。”

他说着,将花穗凑近鼻尖闻了闻,又仔细叮嘱:“采的时候记得轻手轻脚,别碰掉了花瓣,也别伤了花枝。这椴树要长三五年,才能开出像样的花来。”

王雪点点头,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花穗从枝上捋下来,放进药篓里。她的动作利落却轻柔,显然是跟着王宁采药多年,早已练熟了手法。

兄妹俩正采得专注,山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孩童的啼哭。王宁眉头微皱,侧耳听了片刻,沉声道:“像是镇里的方向,怕是出了事。”

两人加快脚步往山下赶,刚到百草堂门口,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药铺前的青石板地上,挤满了前来求医的村民。他们大多裹着厚厚的蓑衣,面色苍白,有的抱着头痛得直哼哼,有的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还有个妇人抱着个三四岁的孩童,急得眼泪直流——那孩子双目紧闭,四肢正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小脸憋得发紫。

“王掌柜,您可算回来了!”妻子张娜迎了上来,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布裙,鬓边别着一个绣着白芷纹样的药囊,眉眼间满是疲惫,“今早开始,镇上好多人都染上了风寒,头痛身重,高热畏寒,还有几个孩子,竟发起了惊痫!”

王宁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到那抽搐的孩童身边,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又摸了摸脉象,沉声道:“是风寒入里,引动肝风,幸而送来的不算晚。”他转头冲张娜喊道,“快,取新晒的椴树花来,再拿荆芥、防风各三钱,生姜两片,水煎服!”

张娜应声转身,快步走进药铺的炮制间。那里的晾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排竹匾,竹匾里铺着晒干的椴树花,淡黄色的花穗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王宁则一边安抚焦急的村民,一边有条不紊地问诊开方。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剂定心丸,让慌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忙乱间,护道者林婉儿匆匆赶来。她一身劲装,腰间佩着一柄短刀,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她走到王宁身边,低声道:“掌柜的,后山的椴树林出事了。”

王宁握着药方的手一顿,抬眼望去。林婉儿的脸色凝重:“昨夜有人趁雨潜入山林,砍倒了三株长势最好的椴树,那些树,都是你十年前亲手种下的。”

王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枝繁叶茂的椴树,想起它们每年盛夏开出的繁花,想起它们在风雨中挺立的模样。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痛惜,却没有半分怒意。

“婉儿,”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去山林四周设下围栏,再派几个可靠的人守着。记住,莫要声张,也莫要追究是谁做的。”

林婉儿一愣,显然有些不解:“掌柜的,那人分明是故意来捣乱的,您就这么算了?”

王宁望着药铺外排队的村民,望着那些被病痛折磨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眼下疫病当头,救人要紧。至于那些算计,暂且放一放吧。”

话音刚落,张娜端着熬好的药汤从炮制间出来。浓郁的药香混着椴树花的清甜,在湿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正像这风雨飘摇的青溪镇里,一点温暖而坚定的光。

雨,还在下着。但后山的椴树,依旧在阴湿的山坡上,静静生长着。而百草堂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樱花雪

第二章 风波·药引之争

寒露一过,青溪镇的风更凉了些,百草堂的药香却比往日更浓三分。

堂前的晾架上,新晒的椴树花铺得满满当当,淡黄的花穗沾着晨露,在日头下泛着温润的光。王宁正领着学徒翻晒药料,指尖捻起一撮花穗,凑到鼻尖轻嗅——辛香醇厚,正是入药的上好品相。他身后的王雪,正跟着张阳药师学炮制,手里的竹筛子摇得均匀,筛掉花穗里的碎叶枯枝,动作已然有了几分药师的模样。

“王掌柜,好生意啊!”一声尖细的吆喝划破清晨的宁静,药材商人钱多多摇着折扇踱了进来。他穿着锦缎长衫,腰间挂着个镶银的钱袋,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一双三角眼滴溜溜转,扫过晾架上的椴树花,眼底满是精光。

王宁抬眸,神色淡淡:“钱老板今日怎的有空来青溪镇?”

“为这椴树花来的!”钱多多一拍折扇,声音陡然拔高,“城里大药铺高价收这玩意儿,治风寒惊痫是一绝!王掌柜,你这存货,我全要了,价钱好说!”

他这话刚落,门外便传来一声冷哼。孙玉国披着件藏蓝绸褂,背着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缩头缩脑的刘二。“钱老板,这话怕是言之过早了。”孙玉国下巴微扬,语气倨傲,“青溪镇的椴树花,我济生堂已经全包了。”

王宁眉头微蹙,还未开口,钱多多已然笑了起来:“孙掌柜这话就有意思了,药材是地里长的,哪有全包的道理?”

“我已与镇上大半农户签了约,”孙玉国瞥了王宁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再者说,百草堂那点存货,怕是连镇上的病患都不够用,哪里还有余粮卖给钱老板?”

这话里的挤兑,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张娜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过来,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声音不高不低:“百草堂的药材,首要的是救镇上的乡亲,不是拿来做买卖的。”

孙玉国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却被钱多多打圆场似的拦住。两人凑到一旁低声嘀咕,时不时投来几道不善的目光。王宁看在眼里,只当没瞧见,转头继续叮嘱学徒:“椴树花性温,炮制时切忌火大,不然辛香散尽,药效便折了大半。”

谁知没过两日,镇上便流言四起。

先是刘二领着几个闲汉,在茶寮酒肆里散布谣言,说百草堂的椴树花汤剂是“虎狼药”,治标不治本,还会伤肝损肺。后来更有甚者,说王宁采的是后山的“毒椴花”,前些年就有人喝了险些丢了性命。

谣言像风一样传遍青溪镇,原本挤破头来百草堂抓药的村民,都开始犹豫起来。就连前些日子喝了药好转的病患,也惴惴不安地找上门来询问。

王宁耐着性子一一解释,却架不住人心惶惶。张娜看着日渐冷清的药铺,急得眼圈发红:“那孙玉国实在太过分了,咱们就这么任他污蔑?”

王宁沉默着摇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桌案上的药臼,眸色沉沉:“口舌之争无用,药材的好坏,药效会说话。”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邻村的郑老汉抱着孙子郑钦文,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王掌柜,求求你救救小文!他又抽起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孩子双目紧闭,四肢僵直抽搐,小脸憋得青紫,比上次发病时还要凶险。郑老汉的妻子跟在后面,抹着眼泪哭诉:“都怪我们糊涂,听信了那些鬼话,没再来抓药……如今孩子病情加重,济生堂的药喝了两副,半点用都没有啊!”

孙玉国不知何时竟也跟了进来,闻言冷笑道:“王掌柜,你这‘毒花汤’,敢给孩子喝吗?若是喝出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

王宁看也没看他,快步走到孩子身边,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脖颈的动脉。他沉声道:“取新晒的椴树花五钱,荆芥三钱,防风二钱,再加生姜三片,大枣两枚,快!”

张阳药师不敢耽搁,转身便往炮制间跑。王雪则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孩子嘴角的涎水。林婉儿守在一旁,目光如炬地盯着孙玉国,防备他再生事端。

药汤很快熬好了,浓郁的辛香混着枣甜弥漫开来。王宁亲自接过药碗,舀起一勺温热的药汁,慢慢往孩子嘴里送。郑老汉夫妇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堂内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一勺,两勺……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原本僵直抽搐的孩童,四肢竟渐渐舒缓下来,青紫的小脸也泛起了一丝血色。又过了片刻,孩子喉间发出一声轻哼,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文!”郑老汉激动得声音发颤,伸手想去抱孩子,却被王宁按住。

“别急,再喝两剂巩固药效。”王宁将药碗递给郑妻,语气沉稳,“这椴树花辛温解表,配伍荆芥防风,能驱散风寒,再佐以姜枣调和脾胃,何来伤肝之说?”

孙玉国站在一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说什么,却被孩子清脆的一声“渴”堵了回去。围观的村民见状,顿时哗然。

“原来都是谣言!”

“我就说王掌柜的药管用!”

“孙玉国这是故意坏人家名声啊!”

议论声里,孙玉国的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一眼缩在身后的刘二,拂袖而去。王宁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晾架的椴树花上,泛着细碎的金光。那淡淡的辛香,终究压过了流言的污浊,在百草堂的方寸之间,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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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波·药引之争(续)

孙玉国拂袖而去的背影,像一块投入青溪镇的石子,虽激起了一阵涟漪,却没搅乱百草堂的药香。

王宁安顿好郑钦文,又细细叮嘱了郑老汉夫妇几句煎药、喂药的注意事项,才转身回到堂内。张阳药师正将晒好的椴树花装进陶罐,见他进来,低声道:“掌柜的,孙玉国今日吃了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王宁颔首,指尖划过陶罐冰凉的釉面,目光落在罐中淡黄的花穗上:“他要争的是利,我守的是心,道不同,不必与他纠缠。”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只见孙玉国带着刘二,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又折返了回来。他今日特意换了件簇新的湖蓝长衫,头戴一顶瓜皮小帽,倒有几分气派,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王宁!”孙玉国一拍堂前的八仙桌,震得桌上的药臼叮当作响,“你敢不敢与我当众比试医术?”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王雪刚从后院拎着水桶出来,闻言立刻将水桶一放,叉着腰道:“孙掌柜,你这是输不起耍无赖吗?方才钦文的病,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孙玉国冷笑一声,斜睨着王雪:“黄毛丫头懂什么?治好了一个孩童,算不得本事!今日我便与你赌一把,就比治疗风寒引发的头痛身重,若是我输了,从此济生堂关门歇业;若是你输了,便将后山的椴树林拱手相让!”

这话极狠,连围观的村民都倒吸一口凉气。张娜快步走到王宁身边,攥着他的衣袖低声道:“别答应他,这是激将法。”

王宁却抬眸看向孙玉国,目光平静:“孙掌柜,医者行医,是为救人,不是为赌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