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意识脱离身体的感觉是在夏令营的第三天。那时候他正在和李诗筝排练演讲,突然感觉到一瞬间的脱力,灵魂像在被牵扯出身体,好在不是很严重。
回过神来的时候李诗筝耐心地看着他,等他评价自己的演讲效果。
看来就快要到回溯的尽头了。
说不舍是不可能的,但这个时空就像一场盛大绝伦的美梦,明知道是虚幻但也很真实。看着被灯光映照而熠熠生辉的李诗筝,对方还站在舞台的正中央。不仅如此,也在他心的正中央。
落下帷幕。
张闻亭压下心绪和李诗筝一起讨论,努力当然值得回报,他们拿到了最好的奖次,也得到了评委老师的一致好评。
两个人一起领奖留照片。
马上迎来不容所有人拒绝的告别之夜。张闻亭特别小心这一个晚上,在“鬼捉人”游戏里也并没有提出让李诗筝扮演鬼去吓曹成。即便如此,李诗筝还是不小心扭到了脚——在第三次捉人游戏里他们一起躲藏,就在那一片草地上,李诗筝还是崴到了脚。
很好笑,细细数来这是第三次和李诗筝一起滚下坡地,池水一如既往的冰冷沁润,李诗筝的眼睛也是一如既往地明亮。
月光很美,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也照耀着心爱的人。张闻亭先去看她的左脚,意识到这不是上一次,才如释重负地笑了。
“李诗筝,你真是我的湖水克星啊。”
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李诗筝疑惑地看着他,却在对方的手触碰到自己脚踝的时候,轻轻地“嘶——”了一声。
坐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张闻亭动作轻柔地替她揉肿胀的地方。
隔得很近,但是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对于张闻亭来说,李诗筝受伤的事情才是大事,他很自然地去缓解她的痛苦,一点点也好。再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已经做过了,这算不了什么。
李诗筝却很尴尬,脸红了,低下头去。仔细想想也还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张闻亭不经意看了眼她粉红的耳尖和脖颈,只一眼就克制地移开目光。李诗筝今天穿的是白棉布裙子,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在裸露的皮肤上看太久。
即使很喜欢也不可以看太久。
张闻亭这么想着,将目光放在自己的手指和对方脚踝触碰的地方。灵魂被牵扯的感觉若隐若现,在那种恍惚的时刻再次出现之前,要对她说出想说的话。每一次他都愈发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李诗筝。”他说。
李诗筝朝他看来。
把没说完的话说完是很重要的事情,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他没时间犹豫,很快要说出口——然而李诗筝却突然动作了。
她擡手,明明不是在淙淙流淌的溪水里,但他却听到了溪水细碎的响动。突然间用了力气,漂亮的魔女抓住他的短袖衣领,张闻亭被她猛得拽近了。
额角淌着晶莹的水流,眉眼毛流上挂着细密的水珠,爱人的脸潮湿美丽,但她正缓缓露出一个张闻亭无数次为之着迷的笑容。
吐息混着沁润冷湿,两个人鼻尖碰到鼻尖,眼睫擦过眼睫。这种情况其实不适合亲吻,两个人都太狼狈了,李诗筝湿着头发,张闻亭膝盖也有擦伤,湿透的衣服贴着肌肤有点冷,月光又不是很清脆的明亮,只是朦胧地照在脸颊侧边。
不过,没有关系,是很棒的体验。
因为体验的对象是李诗筝。
长久的亲吻,李诗筝没有松开手,张闻亭也不移开自己的脸和脖颈。有欺负年轻姑娘的想法一闪而逝,也有掠夺对方第一次的心虚什么的,很快也被理直气壮盖过。他缓慢对她倾了身子,手掌从她的脚踝移开,又覆在她的指尖之上。
厮磨,亲吻,嘴唇、鼻尖,这样流连。
李诗筝忍不住地笑了,张闻亭却没有。
最后一点意识抽离了身体,再也无法控制任何东西。张闻亭被回溯的时空的河水向前裹挟而去,美梦正在苏醒,十八岁的李诗筝从指尖错离。
没那么不舍了。
过去的李诗筝就留给过去的他吧。
.
李诗筝走黑暗走向光明。就像是在漆黑的山洞里摸索,走过漫长宽阔的甬道。一路上经历了很多事情,好在她还能站在这里。山洞里空气流动着,闻到了栀子花的清香,幽幽荡荡。
有风铃的声响在耳畔流连,清脆如同夏日碎瓷,玉碗边缘被敲响那样悦耳的碰撞,拉扯着时而松弛时而紧绷的神经。在不断的拉扯之中李诗筝能更清楚看到。
前方有朦胧的光。
朝那儿走去,她在道路的尽头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暖白的灯光,木的纹路的天花板,很陌生的场景。扫视四周的环境,既温暖又温馨,陈设都很家居日常。
她检索着鼻腔里栀子花的清香,四下寻找,却发现源头在她自己这儿。
她的被子上盖着一件黑色风衣。
这时候才听到外面有谈话声,有嬉笑声,有酒杯碰撞的声响,有音乐在缓缓流淌着。高兴欢腾的碎片从没有关严实的门缝里流了进来,像是溪水像是银带,几乎把李诗筝给环绕其中。
李诗筝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感觉很冰冷。她追随碎片的方向,她缓缓打开门。
朦胧的光线变得好清晰。很多人在大厅里,或是坐在地毯上玩游戏,或是坐在吧台处聊天。挪亚和汤匀在大厅一角的休息区,沙发的对面还坐了一个人,他们在聊天。
背影很熟悉。
挪亚突然看到了她,手指了一下。
那人也转过头来,李诗筝怀里还抱着他的风衣。她越走越快……光着脚在大厅里快走、奔跑、狂奔。
直到扑进他的怀里。
欢迎回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