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攥住,凝固成了粘稠的胶水,让人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刘青山机械地蹬着车,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的后背每一寸肌肉都僵硬得像是石头,连那一向挺拔的脊梁此刻都显得有些佝偻。
身后的沉默不再是简单的安静,它像是一把悬在头顶、寒光闪闪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尖已经触碰到了头皮,随时都会落下,将他那点不可告人的秘密和这岌岌可危的爱情,一并斩断。
寒风呼啸,却吹不干他额头上渗出的那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谁来救救我?哪怕是来个劫道的也行啊!
但他这知道这不可能,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想解决当下的窘境唯有自救,也就是全靠他自己。
刘青山咬了咬牙,又深吸了一口气,他决定拼了。
反正,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
就算今天侥幸过了这一关,未来还会有下一关,还不如坦坦荡荡的坦白,争取宽大处理,博个同情分不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
“叮铃铃——”
一阵清脆、悠扬的自行车铃声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在此时的刘青山听来简直就是天籁之音、比贝多芬的交响乐还要动听一万倍。
紧接着,一道熟悉浑厚还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爽朗笑声,穿透了凛冽的寒风和昏暗的暮色,精准地砸进了两人的耳膜:“青山!霖霖!你们俩这是刚回来啊?”
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瞬间剪断了那根紧绷到极致,即将崩断的弦。
那股诡异、压抑、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破碎成无数片。
刘青山猛然回神,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然后又开始剧烈地狂跳。
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救生圈的激动!
这声音……
这声音太亲切了!太可爱了!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不,比天使还要亲!
他赶紧捏了闸,车身猛地一顿,单脚撑地,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后面的朱霖给晃下来。但他顾不上了,猛地回过头去,眼神里迸射出的光芒,比路灯还要亮。
借着路边昏黄的路灯,他看清了来人。
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外面套着一件半旧的灰色棉袄,还围着灰色围巾、戴着厚厚棉手套的中年男人,正骑着一辆有些年头、车把上磨得锃亮的二八大杠,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他的眉毛上挂着一点白霜,呼出的白气在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那慈祥而亲切的笑容。
果然!
果然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准老丈人,朱中华!
“朱叔叔!”
刘青山这一声喊,那是发自肺腑,那是饱含深情,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甚至带上了一丝颤音。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如丧考妣的灰败切换到了热情洋溢的灿烂,笑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仿佛刚才那个在生死线上挣扎、汗流浃背的人根本不是他。
“哎呀,朱叔叔!您这是去哪了?这天都快黑透了,风又大,我还以为您在家等着呢!”刘青山推着车,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迎了上去。
朱中华单脚点地,稳稳地停在他们旁边,摘下眼镜哈了口气擦了擦,又重新戴上,这才指了指挂在车把上的一个油渍斑斑的油纸包,笑呵呵地说道:“嗨,这不是听说你要来嘛。”
“你阿姨那个人你还不知道?非说家里的菜不够硬,怕怠慢了你这个大作家。”
“这不,非把我支使出去,去那家天福号排队买了点酱牛肉和猪头肉。这可是老字号了,那家店生意太火,我排了半小时队才买上。正好,我也馋那口了,等会儿咱爷俩儿好好喝两杯!”
“那感情好!那感情太好了!哈哈哈!”
刘青山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寒风中回荡,听起来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豪爽,甚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癫狂。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甚至想冲上去抱住朱中华亲两口,大喊一声岳父大人。
救星啊!
这才是亲爹啊!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审讯中止!
庭审延期!
既然碰到了老丈人,而且是一起回家,那朱霖就算胆子再大、脾气再爆、怨气再深,她也不好意思当着她爸的面,继续揪着那个要命的问题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吧?
她总不能让她爸看笑话吧?
只要不现在问,那就是缓刑!
只要进了家门,有丈母娘秦雪婷在场,有老丈人朱中华护驾,那自己就彻底安全了!
这一关,算是混过去了!
一切难题,在这个伟大的酱牛肉面前,全都迎刃而解!
这时候,刘青山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他们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骑到了燕京理工大学的家属院门口。
那扇有些斑驳的铁大门,还有门口那个裹着军大衣跺脚取暖的门卫大爷,此刻在他眼里,都是分外的亲切。
好好好,太好了。
刘青山在心里疯狂地点赞,感激满天神佛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