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驿馆廊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
曹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手揽过身旁的美娇娘,带着几分醉意朝二楼走去。
望着那奢靡的背影远去,苏烈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转身便回了房中。
他反手合上门,背靠着门板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随后,他缓步走向桌前坐下,思考着明日该如何应对。
正当他凝神推演之际,门外响起谨慎的叩门声。
“谁?”苏烈警惕地直起身。
“客官,给您送热水。”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答道。
“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着粗布短褂、肩搭白巾的“店小二”低头走了进来,手中稳稳端着一盆热水。
待对方将门仔细掩好,抬起头来时,苏烈不由得怔住了——
“苏将军,是我。”陈杨舟抬手取下头上的布巾,露出一张英气的脸庞。
苏烈喉头微动,“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想听听将军的真实想法。”
陈杨舟目光扫过简陋的客房,在紧闭的窗棂上稍作停留,最后落回苏烈脸上。
苏烈压下翻涌的心绪,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来了,坐下说吧。”
陈杨舟微微颔首,利落地在桌前坐下。
苏烈轻叹一声,转身走到行囊前,取出一卷明黄绢帛。
他的手指在绢帛上摩挲片刻,没有立即递出。
陈杨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微微皱眉。
苏烈转过身,将那明黄绢帛递过去,“太后特旨,若你愿率部归附,可授镇南大将军之职,许你自树旗号。只需在名义上尊奉南夏为正统,其余军政要务,皆由你自主决断。”
陈杨舟没有伸手去接:“将军知道的,我不可能归顺。”
“是,我知道。”苏烈将绢帛随手搁在案上,发出一声轻叹,“你身上流着杨家的血,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绝不会回头。”
陈杨舟的目光始终未落在那卷绢帛上,她沉吟片刻,声音低沉:“我舅舅他……”
“那日城破之时,你舅舅本可随我突围。”苏烈的眼中泛起血丝,“但他执意要为我们断后。他说……杨家的脊梁不能断在他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陈杨舟:“其实他早已料到你会走上今日这条路。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殉国——若他随我返京,待你身份显露之日,他必将成为朝廷要挟你的筹码。”
“杨家世代忠良,阻止你,是愚忠,愧对天下黎民。不阻止你,是背叛,愧对杨家世代忠名。他既无法违背良知去维护一个让百姓受苦的朝廷,也无法亲手斩断杨家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宁愿用最决绝的方式,为你斩断所有牵绊,让你能够心无旁骛地走自己选择的路。”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陈杨舟垂眸,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怎么会是这样?!
若是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寄出那封信。
原来,当初从雄关死里逃生,她给了一封信让梁鸿带回去给舅舅。
信中言明,她若回京必是死路一条,更会被人污蔑与拓跋哲暗中勾结,届时纵有百口莫辩,不仅清白不保,更会累及杨家满门忠烈之名。恳求舅舅早做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