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鲜明的比喻浮现在波本脑海,那是沈渊曾用来拷问他的“无解难题”:
“在种花家,有一个经典的人性困境:一列失控的火车迎面驶来,前方铁轨上躺着一位摔倒的、拥有举世才能的物理学家,他能给国家发展带来飞跃。而你手中有一个扳道器,可以改变火车方向,但另一条轨道上,有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
你会怎么选?
“在种花家人看来,这之所以是‘无解’的难题,是因为孩子是国家的未来,他们的人生尚未展开,无人有资格替他们抉择命运;而那位物理学家对国家至关重要。
因此,他们的选择不会是简单地扳动道岔,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付出巨大代价,甚至许多人自愿牺牲,去阻止火车的前行——这是他们基于自身意志做出的主动选择。”
“但放在日本,” 沈渊当时的声音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凿进他的内心,“那些人会毫不犹豫地扳动道岔,让火车驶向孩子们的那条轨道。因为在他们的价值天平上,那群孩子的总‘价值’抵不过一个物理学家。他们习惯于用自已的尺度,去裁定何为‘正义’,何为‘非正义’。”
此刻,波本意识到,黑田管理官面临的选择,与那个火车难题何其相似。
为了保住他认为价值更大的自已,为了所谓的“大局”和“任务成功”,那些可能在此次组织袭击中伤亡的、不明真相的同僚,就成了可以被计算、被接受的“代价”。
黑田长官无疑是一位正直尽责的好警察,但他做出这个决定时所展现的、近乎本能的权衡逻辑,恰恰印证了沈渊的论断——在日本这种深入骨髓的价值体系下,牺牲“小角色”以保全“更重要”的目标,是一种被普遍接受甚至视为“理性”的选择。
黑田长官并非心存恶意, 波本痛苦地想,他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自已正在扮演“施暴者”的角色。
因为这种价值判断,已经成了这片土地上太多人无需思考的本能。
整个社会结构,或许真如沈渊所说,从根子上就已经扭曲了。
而最可悲的是,大多数人都身在其中而不自知,甚至自已就是这种扭曲观念的践行者。
想到这里,波本低垂的脸上,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混合着无力、悲哀与自嘲的复杂笑容。
他为自已无法改变这种现状而感到无力,为那些可能被牺牲的同僚感到悲哀,也为自已某种程度上也必须在这种扭曲的规则下行事而感到自嘲。
黑田管理官没注意到眼前这个“零”的情绪变化,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去吧,免得引起怀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不会出大纰漏,真动起手来不要因迟疑而暴露自已。”
波本沉默地点头,将所有翻涌的思绪压回心底。他最后深深看了黑田管理官一眼,那目光里带着对方未能读懂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告别。
波本离开这里后就去找朗姆的位置了,然后在太平间不远的位置按下耳麦:“目标在地下二层太平间,门口有两名守卫。建议从西侧储藏室潜入,通风管道可直接通往后墙。”
此时正在六楼设备间的沈渊收到讯号,停下此时手机里正播放的带着声音的画面。
转头对早就靠在墙边,正在帮他拆卸保养着伯莱塔手枪以打发时间的琴酒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戏谑:“看来辛苦波本自已一个人去找朗姆的位置了,我们两个倒是一直在这里偷懒。”
琴酒将最后一个零件擦拭完毕,动作流畅地开始重新组装,回了句冷笑话:“这不是给他创造时间和老友‘叙旧’的自由么?我们要是太积极,他反而不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