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宇宙意志从来都不是轻易被撼动的存在。它或许因那些“存在过”的印记而动容,可亿万年来的迭代规则早已刻入本源——一切都是循环往复的闭环,熵增到极致便是归零,归零之后再启新生,从不会因某段记忆、某个生灵而改变轨迹。
时空痕虽然被解析之力撕开裂痕,熵增的洪流也短暂停滞,可虚维树外的虚无并未退散,反而像被激怒般,凝聚成更厚重的壁垒,朝着仅存的光罩碾压而来。沈维衍望着那不断逼近的黑暗,却没再露出半分绝望——他指尖的刻痕仍在流转微光,织辰仪上的三道轨迹与虚维树的印记交相辉映,就算循环无法打破,他也要让这一遭的“存在”,成为循环里最耀眼的光痕。
沈维衍周身骤然腾起璀璨光焰,那是他以神魂为薪、燃尽修为的决绝——解析之力不再局限于指尖,而是顺着血脉经络,化作奔腾的星河,尽数涌向虚维树的躯干。他要将自己这最后一份“存在”,也刻进这宇宙的记忆里。
身旁的织辰仪在此刻轰然碎裂,三道微光挣脱碎片的桎梏,没有消散,反倒如归巢的候鸟,精准嵌入虚维树最后的刻痕中。当沈维衍指尖落下最后一笔,整棵树的纹路骤然亮起,从根须到树梢,每一道刻痕都在燃烧,将无数“存在过”的印记熔铸成一枚通体透亮的光核,悬浮在树顶。
那光核里,周乔的笑、洛丽的憧憬、垃圾星的誓言、万千修士的绝唱……所有画面都在流转,而沈维衍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却笑着望向那枚光核——就算他燃成了星尘,这些印记也会带着他的意志,在循环里等待新生。
虚维树的光核在黑暗中灼灼燃烧,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将“存在过”的印记推向虚无的壁垒。可那壁垒太厚了,厚得像亿万年来凝固的时光,任凭光核如何冲撞,也只撞出细碎的火花,转瞬便被黑暗吞没。
沈维衍的身影已淡得近乎透明,神魂燃烧的灼痛从四肢百骸涌来,却抵不过心底那份滚烫的执拗。他望着光核里周乔接雪时扬起的衣袖,洛丽指星时微颤的指尖,忽然笑了——原来所谓永恒,从不是在循环中不朽,而是在每个“此刻”都活得尽兴。
“就这样吧。”他轻声说,声音散在风里,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解析之力最后一次暴涨,不再试图冲破壁垒,而是顺着光核的脉络,将所有画面研磨成最细微的光粒。那些光粒穿透虚维树的躯干,像蒲公英的种子般飘向虚无——有的落在正在湮灭的星轨碎片上,有的钻进时空痕的褶皱里,还有的,竟顺着宇宙本源的脉络,悄悄潜入了那即将“归零”的终点。
沈维衍的身影彻底消散时,光核也随之碎裂,化作漫天流萤。
可那些流萤没有熄灭,反而在虚无中织成一张光网,将无数“存在过”的碎片一一兜住,哪怕黑暗翻涌,也不肯松开半分。
时空痕的壁垒终于碾落,虚维树在黑暗中崩解,连带着最后一丝光都被吞噬。宇宙深处,那道静默的意志似乎轻轻叹息,准备迎接又一次归零的沉寂,仿佛过往的挣扎与印记,都将在这黑暗里归于虚无。
然而,就在黑暗抵达极致的刹那,某块星轨碎片上,一粒光萤忽然亮起——那是记忆碎片中周乔睫毛上的碎雪,在虚无中融化成一滴光露,滴落在冰冷的碎片上,漾开一圈浅淡的光纹。紧接着,第二粒、第三粒……无数流萤从黑暗的褶皱里钻出来,像春草破土般蔓延,在死寂里织出鲜活的脉络。
是洛丽指过的那颗星,在碎片上重新闪烁。
是垃圾星的寒风,卷着少年的誓言掠过虚空。
是衍前辈们燃尽的星尘,在黑暗中聚成新的光团。
它们不再是孤立的画面,而是在碰撞中生出了新的联系,像一串永不断裂的锁链,将“存在过”的印记,牢牢锁在了即将重启的宇宙本源里。
宇宙意志微微震颤,熵增的洪流第一次出现了迟疑。那些被认为会在归零中湮灭的记忆,那些曾被视作循环里微末尘埃的“存在”,竟在黑暗的最深处,悄悄发了芽,以最平凡的姿态,撬动了亿万年来不变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