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年间武德充沛,依仗的是先帝纵马打天下时发掘了一众豪杰武将。成安年间将星凋零依然能够发兵回纥高昌取胜,倚仗的除了陆寒寻江照,最重要的是玉澜这个长公主延续先帝血脉,将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武德传承下来,重文重武,不惧武将手握兵权。
她是大殷最不肯在外交失利的人,如果可以,半点亏她都不肯吃。
这次玉澜忍受突厥部将言语轻慢,忍受她一个长公主千里护送突厥的折辱,忍受不知道何时能解除的称臣纳贡的不战之约。这一路上玉澜没有一句抱怨和怒话,实际都是把悲愤压抑在了胸腔。
玉澜刚擦了脸上的血,只觉得喉咙一甜,哇的一声,一口血喷在檀喆衣服上。
当她看到陪自己出生入死的白马为了和平死在她面前,当温热的马血溅在她脸上,大半年的操劳和数十日的思忧过度,让强撑了许久的玉澜仿佛挨了心口挨了一记闷锤,彻底垮了下来。
她站立不住,身体笔直的朝前摔过去,檀喆接住她,吓得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赵云峥几个文官没见过这场面,脸色陡变,只有陆寒寻看着突厥的背影,压低声音厉声道:“他们还没走远,别乱了阵脚!”
陆寒寻这话大局出发,虽有点不近人情但确实保持理智。但檀喆抱住玉澜,听他这话还是瞪他一眼。陆寒寻看他脸色从铁青到苍白,明显担心玉澜的状况,他自知刚才的话不通人情,心下歉意,让檀喆护着玉澜回去,他在此地守护。
檀喆把玉澜拦腰抱起来,上马直奔幽州刺史府,杨昼跑军营叫军医,赵云峥去幽州找郎中,韩朔一路护送玉澜檀喆到幽州刺史府歇脚。
最后熙熙攘攘来了许多看病的,开了一堆消除心症郁结大同小异的方子。
玉澜来时其实带了云舒的,不过自始至终都是檀喆在玉澜房内贴身照料,云舒负责和刺史府的人交接。这次檀喆格外坚持照看玉澜,云舒也奈何不得。尽管因为他坚持陪她去洛水和谈,玉澜这一个多月完全不理他。
照顾玉澜的间隙遇到陆寒寻,一同并肩作战挺过这桩大事,让两人短暂地友好起来,闲聊时檀喆赞陆寒寻调集兵马解了洛水之困,陆寒寻沉默半晌,这才说了实话。
陆寒寻自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计后,直接把兵交给受地副将,带着靖川徐青远千里奔骑赶往灵州,昼夜兼程马都跑死了六匹,到了灵州军营,陆寒寻调了军营所有士兵轻装简行,以骑兵为先锋,沿着突厥袭击路线赶过来。
骑兵先至,在突厥大军后拉了大旗,这才解了当时洛水河畔的燃眉之急。随后步兵再至,在突厥撤兵时迅速补充兵力,陆寒寻手下的步兵为此创造了有史至今的轻装兵最快的行军速度。
饶是如此,要真和突厥打起来也是必输无疑。
“北方蝗灾,各地兵营的人都调到田里帮忙,军营兵力本来就不足。灵州军营兵力缺得厉害,这才让重骑兵拉上大旗造造声势。”
也就是说,这次洛水之盟无论是洛阳江照还是灵州陆寒寻,都是虚张声势做大旗,但凡突厥再聪明点,两边都得全军覆没。
陆寒寻说完,两人具是沉默,沉默之余皆是后背一身冷汗,不敢想象如果不是玉澜自始至终气魄逼人仿佛千军万马,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陆寒寻问:“长公主怎么样?”
“还在休息,主要是心中郁结导致。”
陆寒寻叹口气:“长公主心气那么高的人,这次签了称臣纳贡的约,必然是心里不好受的。”
檀喆点点头,露出一丝苦笑:“长公主一直想来边塞欣赏塞外风格,想来也从没预想过她是为此来边塞吧。”
陆寒寻无言许久,只好岔开话题:“长公主要在这休养几天?”
“不知道,不过也呆不了几天,回去有很多事要处理,尤其这次,我一定要接着这个机会让风评朝向她。”
陆寒寻想了一下才明白最后这个“她”指的是长公主,他诧异地看了檀喆一眼,只觉檀喆这称呼有点冒失,倒也没别的感觉,甚至默契地保持沉默。只是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个平素在坊间传闻跟玉澜不对付的所谓高傲左相,对玉澜反倒与坊间传闻相反的用情至深。
“你呢?”檀喆问他。
“我?我自然是等长公主醒了听调令,不过我还是想跟着回洛阳。”
檀喆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这是想安宜公主了吧。”
陆寒寻被戳破心思有点脸红,倒也大大方方:“我们大半年没见了,怎么能不想。”
说到这,陆寒寻长舒了口气,喃喃道:“不知道玉嫤怎样了。”
檀喆明明啥也不知道却满口保证:“长公主让安宜公主居集仙殿,定然安全无恙,放心吧。”
殊不知,这边玉澜殚精竭虑,陆寒寻耗费心神,远在洛阳的玉嫤自玉澜离开那天开始,也是一直鸡飞狗跳,没过一天安宁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