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中却警铃大响,因为我突然想起,她的十七岁。
从孤女到千金,从福利院到香江豪门,她失去了初恋和发小,得到了一个破碎的家庭。
十七岁的他,花团锦簇,前途无量。
十七岁的她,极度混乱,不知所措。
他们竟能走到一起。
我低头,看见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那颗耀眼的粉钻,是简殊为了向她求婚定制的戒指,这些年,她只在重要场合才会戴上,今天是她卫冕奥斯卡的日子,她当然会戴着。
我问了一个在我的采访提纲上没有的问题。
我问她:“你十七岁的时候,有没有幻想过今天?”
她像是回忆起什么,然后冲我笑着眨眨眼。
“我十七岁之前,只会幻想三件事。第一,吃饱饭。第二,读大学。第三,有一个家。这些愿望,在我十七岁那年,似乎都实现了。
“十七岁之后,过了几年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我出道那一年,我又有了三个愿望。第一,谈上几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交往四五个男友。第二,在三十五岁之前拿到最佳女主角。第三,得到很多很多钱,也要很多很多爱。这些愿望,后来也都实现了。
“我想,我的人生最浓墨重彩的笔画,都留在了那时候。但是生活总还要有目标,才能一步步向前。所以,我会给自己再树立新的幻想,等到四十七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有没有实现。”
这是一个跨越十年的约定,我郑重地点头,告诉她,我会记下来的。
采访最后,我又问她,你知道我来自哪里吗?
她愣了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我正想告诉她,我来自爱慈基金会,我是一个孤儿,和她人生的前十七年一样,也曾吃不饱饭,也曾上不起学,也曾梦想有一个家。
但她在我之前开口了。
“我知道,我见过你,你叫何知恩,我们读同一所高中,你应该算是我的学妹。你说过,你的梦想是当一个新闻记者。”
她打量了我一下,然后又微笑着说:“你很优秀,特别好。继续加油!”
我看了眼我胸前的工牌,上面只写着媒体证,向她的团队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也只说了我姓何,可以叫我小何。
当新闻记者是我读大学之前的梦想,而大学毕业至今,我都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实习娱记。
她知道这样一个渺小的我的名字,知道我的来历,也知道我曾经的梦想。但她在镜头前保护了我的过往。
我有点想哭,但是她刚夸了我很优秀,所以我应该秉承专业记者的素养,把眼泪憋回去。
关机后,我请她为我签下她的名字。
她一笔一划写着——祝风。
她的父亲叫宋柏,是一棵深扎了根的参天大树。她的母亲叫朱鹮,是一只近乎绝迹的高飞的鸟。
而她叫祝风,一缕没有根系,没有翅膀的清风。
如果你问她的来处,她会告诉你,她年少时生活在青山绿水间,盘山公路脚下的小屋曾是她的家。
后来呢?
后来她一直尝试离开森林与湿地,寻找新的家园,在这个过程中,她也遭遇过暗箭明枪,遍体鳞伤。
可是,森林如何能困住风?箭雨如何能熄灭风?
蝴蝶扇动双翼,山谷里,风声又呼呼作响。
于是我们看见了,她飞向自己的海洋,吹起自己的船帆,一路远航。
我想,世界永远会记得,曾经有过那么一场风暴,来自这个叫做祝风的女性——她自由坚韧,她明媚勇敢,她温柔谦逊,她永不妥协。
她好似一阵春风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