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2 / 2)

心跳如擂鼓一般,她深吸一口气,绕出假山。孟洛宁背靠着一棵紫薇花树,落寞得吹着一只埙。

这一世与他再无可能,不见不念,对两人都好。

可那埙声令她红了眼眶。

昔时记忆雪片般飞来。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前世今生,她都未曾负过他。

为了他,她不顾一切反抗过父亲的权威,怪只怪,他与她的力量太过薄弱,做不了自己的主。

重来一次,她与他之间仍是死局。

就算不是李奇,也会是其他身份显赫的皇子。

埙声骤停,孟洛宁发现了她。

他握着陶埙向她走过来,微微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秦烟压下心里的酸楚,勉强笑笑,“听见埙声,好奇是谁在吹,便寻了过来。”

孟洛宁亮出陶埙给她看,“这埙是她送我的,旧了,一直舍不得换。”

孟洛宁好音律,擅古琴,原不会吹陶埙,是她无意间听摊贩表演吹埙,故意为难他,便买了一只埙让他吹给自己听。

她只是开玩笑,他却当真了,回家聘了吹埙的师傅,苦练了一个月,赶紧跑去太尉府找她显摆。

前世,孟洛宁送了她许多东西,她只送过这一只陶埙。

这么多年了,陶埙色泽暗淡,他竟然一直没扔。

她大概是忘记告诉他,其实她不喜欢埙的声音,悲悲惨惨的,听着就不吉利。

后来果然印证了,她闹了个不吉利的恶作剧。

像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就注定了是不吉利的结局。

她垂头看了眼他手上的陶埙,“笛声悠扬,琴声清越,就这埙声,悲悲戚戚。”

孟洛宁愣了愣,“你不喜欢吗?”

秦烟摇摇头,“不喜欢。”

“可阿馥喜欢。”孟洛宁倏然来了脾气。

阿馥也不喜欢,秦烟在心里小声说。

“孟公子,如果她泉下有知,或许会希望你忘记她,好好过日子。”

孟洛宁清亮的黑眸黯了黯,“你不是她,你又如何知t她所想?”

“我不是她,但我会以己度人。”

孟洛宁嗤笑一声,“她许了我来世,又怎会想我忘记她?”

来世。

秦烟心里咂摸着这两个字,若知我二人缘分浅薄至此,当日就该将话说得决绝些,彻底断了你的念头。

“你俩生死两隔,这一世不可能再聚,你要走不出来,不如趁早死了去陪她,说不定她还没投胎。”

“你”,孟洛宁被她噎得说不出来话。

秦烟笑了笑,“你看看你,不肯好好活,死又不敢死,这样不累吗?”

孟洛宁是雅士,雅士说话从来都是山路十八弯,从未遇上这般直来直往的人。

他有点儿来气,“我累不累,同你有什么相干?”

秦烟有些怀念从前的斗嘴时光,孟洛宁经常被她怼得还不了嘴,只会红着脸鼓着眼睛死死瞪着她。

斗嘴嘛,还是你来我往最有乐趣,这一点,谁都比不过言云川,她怼不过时,气得转手去掐李奇,那是他兄弟,她在他兄弟身上受了气,就要在他身上讨回来。

又想到了李奇。

刚嫁给李奇那段日子,她时不时走神,都是在想孟洛宁,回过神时,总会对上李奇含着隐痛的目光。

秦烟叹了口气,“同我不相干,我先走了。”

孟洛宁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道歉,“抱歉,方才我语气不好。”

秦烟回头看了眼他。

最后一次。

从此以后便不会回头看了。

背后,埙声又响起来。

秦烟没再回头,慢慢往前走,空气中盈满桂花的味道。

中秋时节,大片大片的桂花同时开放,一棵金桂足以香飘十里,皇宫之中,全是这个味道。

浓郁的桂花香里,秦烟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

只有久病之人,身上才有药香。

秦烟心里一动,扭头望去。

桂树下,李奇手里捏着一枝桂花,淡淡开口。

“我听过这首曲子,长相思。”

秦烟的心跳无端加快,孟洛宁吹的这首曲子的确叫《长相思》。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那年生辰夜。

她刚生了时安,李奇很高兴,在她生辰那日宴请百官,大办特办了一场。席上,她喝了不少酒,受不了身上的酒气,命宫人陪她回寝宫换身衣裳,半途听到埙声,明知不能去,她还是去了。

那夜,孟洛宁吹的也是《长相思》。

想至此,秦烟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她记得,翌日,有朝臣提出充盈后宫,李奇第一次没有直接拒绝。

回来便告诉她,他要纳妃。

莫非……莫非……

秦烟感到有一只捏住了她的心脏,令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