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溪边,一边嘴里说些下流的玩笑话一边上马走了。
两人虽走了,沉泥却不敢妄动。她对于此处地形完全不熟悉,若是瞎窜,万一恰好出现在这伙军队的眼前就不好了。
只是到底敌人离去了,沉泥便起身,借着火光寻摸到了一块石头,坐在上头闭上眼睛,怀中还不望抱着短剑。
村子极小,到了后半夜,火势就已经渐灭了,空气中全是烧焦的味道,飘进嗓中,呛得人咳嗽半天。
天微微亮的时候,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衣衫,沉泥觉出了寒意,正在睁着眼发呆,就见地上的人醒了。
地上的人皱着眉,一手摸向还在作痛的后脖颈,坐起身来后,又被脸上划破的伤口疼的倒吸口气。
只是几个动作,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定睛看着沉泥:“我怎么在这里?爹!”猛然转身,也不再理会沉泥,就钻出了灌木丛,到了溪边,沉泥也跟在他身后。
这一出来,两人都愣住了。只见眼前是一片废墟,还冒着白烟。而一溪之隔,这边的灌木丛茂密繁盛,全是生机,那边的竹林只剩下了黑白色灰烬。
那狗儿直直地踏进溪水中,先是缓缓地走着,突然间步伐就越来越快,向前奔跑起来。
沉泥怕他有意外,也跟在身后,只是却还不住地四处观察着,看是不是有留在此处的北齐兵。
那小村子已经面目全非,那些漂亮的小竹楼也都成了灰烬,细细看去,那灰烬之下还有伸出的已经碳化的手臂。
触目惊心,沉泥只觉心中酸涩,却见前面跑着的狗儿停下来,看着地上的什么,沉泥也跟上去,刚站在身边,就见狗儿低下身,似乎要用手去触碰,却又收回,只有大滴的眼泪滴在地上。
地上的是一个人,身形瘦小,沉泥看看周围的房屋,下沿处皆有伸出的手臂,想来是这个孩子因瘦小,从门下的空隙处逃了出来,只是这孩子趴在地上,背上却有三处贯穿剑伤,想来是那些北齐兵所为。
狗儿终于又一次伸出手将地上那人翻了过来,沉泥这才看出地上那孩子原来就是那个给自己吃了馒头的孩子。
看着这孩子死状凄惨,沉泥也忍不住了,却立时擡头看天,将眼泪咽回。
狗儿终于起身,继续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只是所到之处皆是废墟灰烬,小小的村子里,仅无一活口。
狗儿跪地痛哭,沉泥跟在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站在身后。
直到狗儿哭得声音有些嘶哑,沉泥才将手放在狗儿的肩上:“逝者已去,你让他们安息吧。”
狗儿却一把甩开沉泥的手,愤怒地说:“你为什么要把我打晕?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溪边去,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村里找阿爹他们?为什么你不让我和他们一起去死?为什么?”
狗儿的力气极大,沉泥被甩的后退了两步,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狗儿四处看了看,拿起一根锄头就要往外跑,沉泥赶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衣服:“你干什么?”
“我知道那群畜生的军营在哪里,我要去和他们拼了!你放开我!”
“你疯了?那是军营!你看看你拿的是什么?是一根锄头!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送死又怎么样?我本来昨夜就该和大家一起去死的!现在大家都死了,就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沉泥气急,终于忍不住扇了狗儿一巴掌,力道之大,狗儿的半边脸登时就泛红了,看着狗儿被这一巴掌扇蒙了,沉泥又抢下他手中的锄头扔向一边,这才说:“愤怒有用吗?胡家村就活下来你一个,你不想着怎么为村民报仇,却想着一死了之!死是最容易的事!眼睛一闭一了百了,你这么冲到北齐军营去,根本进不到军营去就死了,你死了倒是干净了,胡家村的仇谁来报?往后谁还会知道有个胡家村?谁又会知道胡家村的惨案?为什么北齐人要放火烧村,不就是因为北齐皇上虚伪爱好名声,屠村一个活口不留,就没人知道他们干下的这丧尽天良的事!你侥幸活下来了,不想着怎么为大伙儿报仇,怎么把北齐人虚伪的嘴脸撕下来,倒想着怎么去死?是想着让北齐人称心如意吗?”
一口气儿说了许多话,沉泥停下来时直咳嗽。昨夜在那灌木丛里坐着时吸了许多的烟灰,刺激的本就不舒服的嗓子此刻更是难受极了。
沉泥只顾着撕心裂肺的咳嗽,顾不上管狗儿,那狗儿此时倒是也不冲动了,只是倒在地上呜呜呜地哭泣着,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