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逃离
“喂你干什么!”
“去哪啊!”
“周煜!”
幸好万静纯有跑步锻炼的底子,勉强能跟上周煜的脚步,不至于摔倒。
不管她怎么叫喊,他都一言不发,用熟悉校园建筑的优势甩开身后的人,又从门口跑出去,拐进平时鲜有人走的小巷。
六月明晃晃的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万静纯晕头转向,后来几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才一把甩开周煜,停在原地,几乎要跪在地上。
缓了好一阵,她才一点点擡起头,无奈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煜往前走了几步,看路边的公交站牌。
“你想去玩吗?”
万静纯见他这样,以为是家里给他压力太大,一心软,跟上去道:“好吧,反正,反正也,也考完试了。”
正中周煜下怀。
他让了个空隙给她,指指站牌:“坐哪一辆车?”
“我看看……”
万静纯的生活半径无非是学校和村里,看什么都陌生。她随便指了指:“去这个置地游乐场怎么样?”
“你去过吗?”周煜问。
“没去过。”万静纯有点担心,“真的要去吗?你还是和家里人说一声……哇啊啊啊啊!”
谈话间来了辆车,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几路,就被周煜拽了上去。
万静纯还在手忙脚乱找零钱,他直接扔了张大额纸币进去,拉着她在最后一排坐下。
“大少爷,你太浪费钱了吧。”万静纯惊魂未定,十分汗颜。
周煜却不说话,百无聊赖看窗外。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德语课嘛,不上就……”
万静纯的嘀咕被他干净利落打断:“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上德语课?”
周煜记得很清楚,他刚才说的是“外语课”。
“谁不知道你要去德国啊。”万静纯没敢提唐明磊那个大喇叭,“也正常,你能在舒热茨克拿奖,欧洲顶级的钢琴系当然随便你挑。”
周煜闻言,面带点不易察觉的愠色,没搭话。
万静纯擡头看看车上贴的线路图,问他:“321路?我们去哪呢?”
周煜看也不看,无所谓道:“坐到终点站吧。”
“终点站是海滨公园呢。”万静纯估算了一下,有些麻烦,“要坐很久的。”
枫林虽然沿海,可从市区开车到海边要接近两小时,更别说这趟321路公交了。
始作俑者周煜根本不关心,似乎心情不佳:“难道你怕我把你杀了,扔进海里毁尸灭迹?”
“你……”万静纯摇头,小声数落,“上次去东州的时候,也是你出主意偷偷溜出去的。”
“我本来就不是好学生。”他不屑一笑,“只是琴弹得比你好一点。”
“那可不见得。”万静纯气势上不能输,“这次期末,印象派曲目和室内乐都不是你的强项。”
“不是强项,打败你也够了。”周煜冷冷抱手,瞥她一眼。
万静纯气得一瞪,恐吓:“行,你厉害。我下一站就下车。你自己去吧。”
“你敢。”
周煜话一落音,便捉住万静纯的辫子,她瞬间没了反抗力,无能狂怒:“放开!!!”
他见状很满意,挑挑眉,问:“还下车吗?”
“……不下了。”万静纯一拍他的手,“放开放开。”
周煜刚才莫名的烦躁,混乱的思绪,总算被熨平。
见窗外的景色越发荒凉,不断远离城市,他才有点后悔,一时冲动,居然把人拐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可万静纯乐在其中,微不足道的事也能看出门道:“那个房子的窗户设计得好可爱。早知道我就带相机……不对,我有手机。”
她果然掏出一台老旧手机,周煜皱眉思索了一阵:“你什么时候有手机的?”
“前不久。”万静纯想了想,道,“告诉我你的号码吧。”
周煜拿过手机,输了自己的号码,还给她时,又道:“晚上打给我。”
“晚上?”万静纯愣了一下,“为什么。”
周煜心想她真够傻的:“……不然我没有你的号码。”
“哦对!”万静纯点点头,很感慨,“没想到,连你都比郑笛先告诉我手机号。”
“什么叫‘连我’?”周煜蹙起眉,不解问,“郑笛怎么了。”
“她生我的气了。”
万静纯收好手机,很是哀怨,一声不吭。
“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周煜调侃。
“唉,”万静纯愣愣地撑着下巴,“我真的很过分吧。”
“你能做什么。”见她不细说,周煜便也不问了,“你只会好心帮倒忙。”
“真的?!”
万静纯反思了一下,很快悲哀地发现,连周煜也是因为自己好心帮倒忙,非要跳下去救他才认识的。
“……随口一说而已。”
周煜见她那灵魂出窍自我怀疑的样子,无奈腹诽这人怎么什么都往心里去。
纪则毕业典礼那天,大家打闹在一起的样子好像还在眼前。万静纯有点难过:“明年我们也要毕业了呢,时间过得好快啊。”
周煜仍是漫不经心答: “没什么好难过的。”
“嗯……也是。”
他什么都不明白。他当然什么都不明白啦。
万静纯有点泄气地独自在心里念叨。
又坐了许久,窗外渐渐有了些景色,小块小块的向日葵花田飞驰而过,灿烂明媚的盛夏气息越发浓厚。
广播也开始播报:“请去往镜湖的乘客,在下一站田欣村下车。”
万静纯灵光一闪:“就在这里下车吧?这里风景也很好。”
后来,万静纯总是后悔自己这次半途而废。它像命运一时仁慈给出的预兆,暗示着后来很多事情,都像这天一样,没有抵达应该去往的终点,止步于风平浪静湖边。
可惜聪明如周煜,也没有领悟此时此刻的神的旨意。
他只知道这场短暂的逃离中,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
所以他说好。
工作日的下午,荒郊野外的花田,一个人也没有。
万静纯兴高采烈跟着指示牌,在向日葵间穿梭奔跑,间或停下来拍照,寻找传说中的镜湖。
周煜总算习惯此人蝴蝶翩跹式的路线,紧紧无奈跟着,挥开偶尔飞来的蚊虫,擡手遮挡阳光,感觉似乎真有一个无忧无虑的暑假在等他。
“周煜!”她在前面不远处挥挥手,笑得很灿烂,“这朵向日葵好像你!你和它拍张照吧。”
她指着一朵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向日葵,等他过去。
他隐隐感觉她又在恶作剧:“你怎么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