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

阔别已久的清冷嗓音, 带着微微沙哑。于清晖晚风中拂过耳畔，仿佛来自天外。

“不要走。”

他又说了遍。

她转身，对上他微睁的墨眸,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没有停顿，抱住他。经历生死的两人紧紧相拥，带着明天不复的贪恋与珍重, 恨不得将彼此揉进骨血里。

“你不打算和我说什么，就这么一直哭？”半靠在床头的人俊颜苍白，怀抱却宽阔温暖。

温也舍不得出来, 瞪他, 梨花带雨的，“我生气了, 不想和你说话。”

想想都知道她生的什么气。

男人摸鼻梁, 深知理亏, 于是用一种很诱惑的语气在她耳畔呢喃, “可我有话和你说。”

“说什么？”

“我好像梦到你了。”

她不讲武德, 上来就是一拳，“我们在外面都担心死了, 你竟然还有心思做梦？”

“……”自己果然找了只母老虎。

他计上心头, 立马装作很疼的样子, 捂着胸口咳, “温也，你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咳咳……我好歹是你男朋友，你不能像个正常的女朋友那样关心关心我么？”

话罢, 女孩果然上当了。泪脸懵懵, 充满愧色地拿手摩挲他胸口，“对不起对不起, 忘了你受伤了。你不要咳了，我听还不行么？”

“你做什么梦了，说，快说呀。”

计谋得逞，靳司澍宠溺地笑了。抱着她，很慢很慢地说，“我梦t到我们结婚了。在海边，一个遗世独立的天然岛屿上。”

“那里天很蓝，海面一望无际。教堂四周开满了你喜欢的花园玫瑰与白色栀子。而你穿着洁白的婚纱，很乖地挽着温叔的手，在所有亲人、朋友和同学的祝福中走向我。”

“梦里我漂亮么？”

“漂亮。”

他十分真诚，“比任何时候的你都漂亮。你接受了我的戒指，对牧师承诺会永远爱我，不离不弃。而我也会爱你，尊重你，忠于你，保护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

温也哭到停不下来。蓦然回想起自己也做过这样的梦。只是穷人连梦都是局限的，只晓得在沙滩上。浪漫神马的果然还得有钱人来。

她吸吸鼻子，转脸作势不吃这一套，“少臭美了！靳司澍，我很认真地告诉你。我的爱和不离不弃只会在你活着的时候。你要是死了，我顶多伤心一年半载，然后很快就会把你忘了的，知不知道？”

他默了一秒，“知道。”

“……”女孩没想到他情绪这么稳定，一时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渣渣的。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下次你再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我就不要你了。人生短暂，我只会珍惜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如果你不能长长久久地陪伴我，我宁愿早早割舍！”

软声细语说出最绝情的话，换谁都得心寒。然而男人只是怅然地掀了掀唇，末了将人抱得更紧，“你放心。”

温也没问他要自己放心什么，因为他是个一言九鼎又说到做到的人。只要作出承诺，她必然不用再担心什么。于是红着眼，傻里傻气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就不生气？”

他摇头，“不生气。”

“凭什么！”她不高兴地从他怀里挣出来，“难道你不觉得我不够喜欢你么？还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真不真心？”

“你家人可以不在乎，但你不可以。因为你不在乎就说明你也没那么喜欢我。靳司澍，你是不是就是不够喜欢我？”

被倒反天罡的人无声叹息，半晌挑起她下巴，温柔解释道，“我们生死都经历了，你还质疑我？我不生气不是因为我不在乎，而是温叔跟我讲过一个傻瓜的故事。”

“嗯？”她泪眼婆娑，“我爸跟你讲的？什么时候，他不是只会讲从前有座山的故事么？”

男生笑，略去重点敷衍她，“从津市出发的时候。差不多吧。所以你不用听了。”

“你只需要知道，余生我会好好活着。爱你，保护你，让你没有机会忘掉我，也休想从我身边逃离。”

女孩潸然，彻底绷不住了。在云泽温柔的月色下轻吻他颧骨的伤口。

“我留了碗汤圆给你，现在端来给你吃。”

“吃汤圆，为什么？”

她虔诚地把眼泪擦干，“昨天是元宵节，我们都错过了。”

“补吃了这一碗，才能团团圆圆！”

……

靳司澍醒了，一切尘埃落定。

相聚在云泽的两家人无论心里怎么想，一顿饭后面上总算过去了。

京里事忙，靳老太爷最先飞走，然后是连仲达与靳研松。温也一家和莫茹等到病人情况稳定能转院了，才坐下来商量他之后的去处。

按病人自己的想法，他想回南沅养伤。现成的房子，现成的医护。重点是离学校近，女朋友能时时来探望。

然而莫茹不同意。她想带儿子回京市调养。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腿伤的程度必须有人时刻看着，一点马虎不得。

僵持之际，还是温也拿了主意。

就回京市。

这两天，她把男人昏迷时靳家人的表现讲给他听了，包括莫茹跟靳研松说的那番话。

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头触动颇深。毕竟自己在母亲心里从来是第二顺位。而今儿子生死一线，她母爱终于觉醒了，如一头护崽的母狮子对公狮子龇牙咧嘴。所以温也认为此时是他们一家人缓和关系的关键时机。

还有一点，她确信这人在南沅不会好好养伤。只要自己出现，他掩于正经外表下的那副下流本性必然暴露无遗。

动手动脚，纠缠不休。一晚不回校的夜里估计得换十八次药，她才不做冤大头呢。

最终，他们定下正月十九出发。靳司澍随莫茹回京市，周女士与老温同志搭便机。

而温也买票直飞南沅。学校二十开学，回去正好赶上报道。

要走的前一天，女孩回了趟勐莱乡，是靳家留下的保镖开车送她去的。

经历天灾的勐莱乡千疮百孔，但在军民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慢慢恢复了灾前山清水秀的模样。

电力系统修复了，公路、河道的泥砂碎石挖清了，被毁掉房屋的灾民也安顿好了。

而且听说靳老爷子走前，大手一挥八位数捐给了当地政府。以匿名企业家名义，聂大校心领神会地从中运作。

这次天灾虽然凶猛，但没造成人员死亡，不幸中的万幸。的确值得善款结善缘，佳时加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