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三住院部不像主楼那样人声鼎沸, 这一层楼里住着的多是重症病人，该哭的已经哭过，最初得知消息时的最痛苦的时刻已然过去, 病人疼痛而虚弱的哀嚎被隔断在小小的病床上, 空气里静悄悄的, 萦绕在所有人心尖的是一种淡淡的麻木。

在这条安静的走廊上, 孟祁见到了南舒。

少女裹着一件呢子大衣，颜色是清新的蓝色，像极了无云的天空，明朗的、自由的。

她戴着口罩, 孟祁只能看到少女的眼睛，是澄澈如湖泊般的明亮黑眸。

孟祁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突然想起他和南舒的初遇。

那时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 奶奶将整日待在房间里的他带到楼下的儿童乐园。

这是个不大的小区，里面的设施简陋, 儿童乐园里只有一个滑梯、一个沙坑、两个秋千和几个花花绿绿的塑料小马。

滑滑梯总是最受小孩子欢迎的, 上面挤满了小孩, 秋千那里不逞多让，几个小孩为了争夺剩下的位置吵得脸红脖子粗......

但其实在这一片尖叫吵闹声中, 他什么也没看，他既不关注滑梯、也没看滑梯一眼, 他站在原地，牵着奶奶的手, 没有挪动一步。

大概在奶奶眼中是自家孩子太腼腆了，于是她用了一个大人常用的方法, 她找到一个看起来性格乖巧的小孩，然后让对方带自己孙子一起玩, 那个人就是南舒。

扎着双马尾、有着一双黑葡萄的大眼睛的小女孩笑着牵起孟祁的手，对他说：“弟弟我们一起玩儿啊！”

她笑起来很可爱，眼睛弯成月牙，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一朵春日绽放的花朵，柔软又灿烂。

奶奶为孟祁找了一个最好的玩伴，南舒有着这个年龄段孩子没有的耐心和包容，即使旁边表情阴郁的瘦小男孩不说一句话，她也能陪孟祁一直坐在沙坑里。

她穿着干净漂亮的小裙子坐在沙坑里用小铲子铲沙子，指挥孟祁递桶，她堆一个小房子，然后和孟祁说，这是她送给弟弟的房子。

她的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带着另一个世界的阳光直直地闯进了他的世界。

孟祁在这个儿童乐园里被奶奶带着认识许多小孩，南舒是唯一一个不会丢下他被拉走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会陪他直到太阳落下的朋友。

她对孟祁说过的话比所有人都多，她的眼睛永远闪亮而带着笑意。

孟祁走进了这片为他而洒下的阳光，然后自此以后的很多年靠它取暖。

他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微微晃神，双方已经走到近前。

他在对面少女带着些许紧张的视线中温和邀请他们进去坐坐。

穿过房门，孟祁在玻璃的反光中看见自己此时的样子，衣衫皱巴巴一团、眼底青黑，看起来狼狈而落拓。

垂眸，跨过门槛，孟祁将南舒和姜北辰介绍给奶奶。

张奶奶虚弱地靠在床头，她脸上布满老年斑，皮肤苍白、透着一股青，她的眼神浑浊，但是视线落在孟祁和南舒她们身上时温和慈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北辰啊，还有南舒，好久没有看到你，现在长得越来越标致了。”

“我也好久没有看到奶奶，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南舒神情是真切的懊恼。

“没关系，南舒能记得我我就很高兴了，孟祁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张奶奶说着看了孟祁一眼，声音轻缓。

“能有孟祁这样的好友是我的幸运。”南舒认真道。

张奶奶笑起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孟祁这孩子打小不爱说话，我原来一直担心他交不到朋友。”她的神情里带着几分回忆，眼里是担忧与哀伤。

一股细细慢慢的悲伤在这间小房子里散开，孟祁垂着头，将自己藏在阴影里。

南舒忽的笑起来，她笑的狡黠：“奶奶不知道吗？孟祁学习好、脾气温和，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同学、老师都喜欢他，但是他这个人太聪明了，一开始好多人都不敢靠近，我要不是坐他旁边我都不敢和他说话，就怕惊扰了学神。”

张奶奶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孟祁没有和我说过，我都不知道。”

“哎呀，奶奶，你还不了解孟祁吗？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然怎么能叫学神。”南舒擡着下巴，做了一个冷淡疏离的表情，“学神就是这样子的！”

张奶奶被南舒逗得笑起来，她眼里的光都好像明亮了几分，“南舒你学的太像了，他现在还好，他以前和你这个一模一样。”

南舒也笑起来，“奶奶，我和你说，现在流行一个测试，像孟祁这样的就是i人，...”

“什么i人、e人的，我不懂。”张奶奶这样说着，但她神情认真地听南舒说话，连精神都好像好了很多。

南舒陪着张奶奶聊了聊MBTI人格测试，在张奶奶兴致勃勃的目光中给她解释了一下孟祁为什么是i人后，她对张奶奶说，“奶奶，孟祁就是这样不善表达的性格，他把什么都瞒的死死的，”她眨眨眼睛，“您信不信，要是把您家里的地址说出去，过去找他的朋友能把您家里门槛踏破！”

张奶奶乐呵呵的，“是吗，想不到阿祁这么受欢迎。”

“当然，奶奶，孟祁这样可是为您减去了好大的麻烦，不然您可没有安静的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