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1 / 2)

第 192 章

“映泽。”

“哎,师爷,我在呢。”程映泽翻着提交上来的会议论文,“怎么了?”

严先生慈爱地摸着徒孙的脑袋,笑说:“等会外校的老师来了,你不要坐着,站起来迎一迎,不然人家要说你不懂礼貌了,你老师也是的,前两天让他带着你去机场车站接人,他还不肯。”

论文没什么看头,程映泽一下盖上,跟师爷告起状来:“老师最嫌弃我了,说我没礼貌,不会说话,见到我就烦。”

“他嘴上这么说,要是一天见不到你,那不知道有多烦了。”

程映泽“嘿嘿”地笑,知道师爷和老师都喜欢自己,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出去喊:我师爷最喜欢我啦!我老师也最喜欢我啦!

这周的学术会议是严先生的学校举办的,几乎市里所有重要的高校都来协办,全国有名的学者都来了,随便一个名字都耳熟得不得了,连严先生这样的老学者也得到会场门口迎接来客。程映泽扶着师爷,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严先生忙挥挥手:“季老师,您来了!”

那位季老师也由年轻学生扶着,慢慢走来:“严先生,可不敢劳您来。”

“您怎么能叫我先生?按辈分,您是我的长辈。”

“那不能这么算,我读书晚,在学术上,您是前辈。”

“快请进吧,昨天舟车劳顿,肯定很辛苦,我昨天被学校拉着做些工作,没能去接您,孩子们没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吧?”

季老师摆摆手,跟着严先生一同往里走:“没有没有,安排得很好,这些学生都很懂事,又帮我提行李,又带我去酒店,很妥当。严先生,您看,这是我的博士,明年就毕业了,他以前也想研究魏晋诗歌,我还说让他跟您家刘巍思请教,现在改研究宋诗去了。”

那个年轻博士点头问好:“严先生好,我叫祁垣平,您叫我小祁就好。”

“好,研究宋诗也很好的,宋诗一直得不到足够的重视,你肯做这个领域,很有胆量和勇气。”严先生说着也把程映泽往人前推,“这是我的小徒孙,程映泽,巍思的学生,糊糊涂涂的,不敢叫他去接待,就让他陪着我。”

“季老师好,祁……”程映泽有点犯难,这个辈分太乱了,他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忽然灵机一动,“祁博士好。”

季老师指着程映泽笑道:“这个小孩我知道,巍思的宝贝嘛,听说很大胆,我们学校有博士出去开会的时候见过他,回来传得可神了,说学识很广博,想法很独到,连博士生都自愧不如呢!”

“小孩子才几岁呀,怎么就说学识广博了?不过是比人家多读几本杂书罢了。”严先生虽是这样说,可脸上笑意盈盈,分明高兴得不得了。

程映泽听人家说巍思的宝贝,博士生都自愧不如,得意极了,眉毛一挑,脑子一转,想到自己以前看过季老师几篇文章,忙显摆道:“季老师,我看过您研究晚唐骈文的几篇文章,有一篇写李商隐的,是不是说错了呀?”

严先生色变:“胡说什么?有不同意见可以好好说,季老师好好的一篇文章,你一上来就说错了,怎么回事?”

“就是错了嘛!李商隐的骈文特征都概括不对!”程映泽一点也不怕,梗着脖子就争。好在那位季老师不甚介意,只是问:“你说说看,哪里不对?你要是说得有道理,回去写一篇文章来,我帮你发。”

程映泽眼睛立刻亮了,滔滔不绝地发表起高见来,严先生看着他,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上午的议程是学校、学院领导以及重要的学者发言,严先生是第一个发言的学者,下来之后就有点累了,让程映泽送他回去了。

程映泽知道,师爷昨晚忙到深夜,今早又是六七点就起,八点不到就在会场迎接学者,然后听了一个多小时领导讲话,自己又讲了半个小时,肯定累得不行,赶紧把师爷扶回家了。

“师爷,您坐着,我给您泡茶来。”

“不用茶了,倒半杯热水就行。”

程映泽从善如流,那搪瓷杯倒了半杯热水,双手端给师爷。严先生接过,慢慢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你去,把师爷的戒尺拿过来。”

“哦。”程映泽知道,师爷是有一柄戒尺的,每个学生都挨过,论文写不好了,犯错了,都要挨打,男孩子就打屁股,女孩子就打手心,谁也逃不掉——等下?为什么他要拿戒尺?

程映泽反应过来的时候,戒尺已经在他手上了。师爷从没打过他,难道这回要动手了?不对啊,少英说师爷不打人啊!

“师爷,戒尺。”程映泽胆子还是打,没到挨打前一秒是不会怕的,面无惧色地捧着戒尺回到严先生跟前。

严先生接过戒尺,道:“你跪下,裤子褪了。”

程映泽还算乖地跪了,可是却不肯脱裤子,道:“师爷要教训我,我听着,如果有道理,我自然愿意挨打,但是还不知道原因,我不要脱。”

严先生二十岁出头就开始教书了,一辈子不知道打过多少学生,还头回听到有人说如果有道理我才挨打,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

“你这么聪明,不知道师爷为什么要打你?”

“我知道,我当着季老师的面驳斥他,您觉得我没有礼数,对师长不尊敬,可是,我觉得没道理。”

严先生耐心问:“你觉得哪里没道理?”

“师爷说过,我们是做学问的人,那做学问的人是学问重要,还是礼貌重要呢?我驳斥季老师,是因为他文章写错了,您也听到了,他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退一步讲,就算我没说对,那学术也是允许讨论的,不能因为他是老师我是学生,我就不能说他不好,这才是做学问的人。至于礼貌,有时候也是可以往后放一放的。”

严先生点点头,道:“你有这种大胆挑战权威不迷信专家的精神,这很好,师爷觉得很高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直接说季老师的文章写错了,人家是什么感受?季老师也是一句话一句话把文章写出来的,不知道倾注多少心血,你一个刚上大学的毛头小孩,开口就说他错了,人家心里能高兴吗?设身处地地想,将来人家一开口就说你写错了,你怎么想?”

“如果有人一见面就能说出我的文章写了什么,哪里写得不好,我不知道多高兴。”程映泽一点也不怵,仰着头,有条有理道,“师爷,您光看到我没礼貌,可是反过来说,我就是因为尊重季老师,我才认真看他的文章,才认真思考他写得对不对呀!有些人,眼睛看了书,可是没有自己的想法,看了谁的都觉得对,一见到那些学者,就笑嘻嘻地说您写得很好,难道您希望我那样吗?”

都说读书要刻苦努力,老师们为了鼓励学生们学习,常常说努力是第一位的,哪有这么多天赋?可是,看着程映泽,严先生还是不由得感叹,这是天生的做学术的脑子和个性。

“你有这么宽广的胸怀,师爷很欢喜,可是,师爷还是要告诉你,不要用你自己去揣测别人,万一哪天你碰上一个小心眼的学者,听了你的话,不高兴了,场面不是很尴尬吗?”

“那师爷觉得这是我的错,还是小心眼学者的错呢?分明是他自己把场面搞尴尬了,怎么反而要打我呢?”

从逻辑上说,小孩说得有理,可是严先生毕竟这么大年纪了,这么多年,经过战火,经过混乱,经过饥荒,早就知道了有人的地方就不能纯讲逻辑。小孩子这会在大学里头,当然可以如此天真单纯,可是将来到外面去了呢?还是这样吗?

“映泽,师爷先回答你的问题,讲道理,确实是小心眼学者的错。可是,你要知道,人世间的事,是没有这么简单的。”严先生想起那些混乱的时代和岁月,不免唏嘘,“不是所有人都会用事实来判断对错,人心有向有背,没有办法完全客观。师爷今天要打你,不为别的,是希望你能谨慎行事,不要把把柄留在别人手里。人情世故比学术复杂多了,你要学着圆融一些。”

程映泽的直脑筋接受不了这个:“师爷是在教我虚伪吗?”

虚伪这样的词也没让温和的严先生生气。他看着孩子,道:“圆融不是虚伪,虚伪是违背我们的本心,可是圆融只是更好处理问题的方式。今天这事,你换个词就能说得很好听,你可以说有些地方你不是很同意,想再请教请教季老师,也可以说关于这篇文章,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您觉得有可取之处吗,都好过一上来就说你写错了,不是吗?就算季老师不介意,可是人家还带着学生来的,人家学生听了是什么感受?你要是陪你老师去开会,也听别人这么说,是不是要和人家吵起来?”

程映泽扁着嘴寻思了一会,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是他那会正高兴呢,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那,那说到底,我是没有错的,顶多就是欠考虑而已。”

“欠考虑不该打?说到底,还是对季老师不够敬重,又骄傲,觉得自己最厉害,谁都可以反驳,是不是?”

程映泽原本就是容易骄傲自满的性子,人聪明,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什么都不服气,听了这话,嘀咕道:“季老师也会错的呀!”

严先生无奈地摇摇头:“还是觉得自己做得对?”

“您要说我做得不周全,这我承认,可您说别的,我不同意。”

这么硬的脾气,饶是严先生有再多耐心,也被耗光了,有些焦躁道:“师法家法,都要你同意吗?学校的规章制度,要你同意吗?要是什么都要你同意,干脆什么都不用管,一天到晚只跟你讨论好了。”

程映泽梗着脖子道:“那是师爷要说的呀!再说了,什么师法家法的,我本来就不同意。”

“映泽。”严先生严肃地唤了一声,小孩有想法他可以理解,可以慢慢沟通,可如果态度不端正,那就真要重重罚了。

程映泽瑟缩一下,嘟囔道:“对不起,师爷。”

“我不同你啰嗦这么多,想不通的地方你自己回去慢慢想,要么问你老师去,我只告诉你,照规矩,不敬师长,没有礼数,莽撞行事,该罚六十尺。”

“不行!”程映泽瞪大了眼睛,可一对上师爷的目光,气势又弱了,“我说了,我只认自己行事不周全,最多打三十。”

打六十下,屁股都要肿了。

“还说自己没有不敬师长?哪个尊敬师长的小孩在受罚的时候讨价还价?”

程映泽急得都说不出话:“我没有!我什么时候不敬师长了?我最听师爷的话!”

“听话就把裤子褪了,乖乖挨了这戒尺。”

“那,那不一样!师爷叫我做别的都行!”就是不能挨打。

“好,你不在我这里挨也行,我告诉你老师,让你老师带回去慢慢教。”严先生说着把戒尺放在了茶几上。

这可把程映泽吓坏了,要是告诉老师那还了得,这个屁股等着开花吧!他一把扑在严先生怀里,道:“师爷,师爷,我知道错了,我脱,我听话,您别告诉老师!”

严先生忍不住抚上孩子的脖颈,跟摸小猫似的:“映泽,师爷不是一定要打你,但是你做错了,师爷就要教训你,让你知错,让你记住自己的错,以后不要再犯,让你学会谨慎行事,否则,你将来出去了,做错事也没有人提点你,那不是害了你吗?”

程映泽偎在师爷怀里,莫名的有些委屈:“我知道师爷是为我好,可是……”

可是我不想挨打呜呜呜……

“映泽,做错事,总要付出些代价的,有时候是名利受损,有时候是良心亏欠,甚至是前途、生命受到伤害,等到以后,你就会知道,挨几下戒尺,是最简单的惩罚了。”

“我知道。”程映泽闷声道。

“现在能不能挨?”

“能。”蚊子叫似的回答完,程映泽松开师爷,低着头,慢慢脱了裤子,露出身后紧实的两团肉来。

严先生虽是第一次对程映泽动手,但到底教训惯学生了,也没觉得奇怪,拿着戒尺就点点茶几:“自己转过去趴着。”

“不要,我要趴师爷腿上。”程映泽在老师面前都这般撒娇,也不照顾着师爷七老八十了,只黏着师爷不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