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2 / 2)

程映泽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跑过去抱着老师的脖子哼哼唧唧:“老师不打,求您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现在认错这么快,刚刚犟什么呢?”

“刚才我老婆在呢,我不能怂。”程映泽没有一点即将挨打的自觉,竟然还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刘巍思嗔怪地拍了他一下:“才多大个人,动不动就老婆老婆的,不害臊!”

“这是事实!我以后要跟阿兰结婚的,她就是我老婆!”

“好好好,你老婆!”刘巍思懒得和他争,“你一个有老婆的人了,还撒谎逃课,被识破了还拒不承认,有没有一点担当!”

“我就是有担当才陪阿兰去写生呢!他们那个画板、画笔,一堆东西,可重了!”

“又在这里扯!我是不许你陪阿兰去写生吗?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去的?”

还是绕回到逃课的事情上,程映泽拧过头,不想说了。

“想什么呢?”见学生久久不说话,刘巍思毫不留情地戳破,“是不是在想下回一定要跟阿兰串通好,千万别在我面前说漏了嘴?”

程映泽缓缓擡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师,眼睛亮晶晶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涌出眼泪,委屈地控诉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就连刘巍思都有点被他这眼神惊住了。

“您怎么知道我就是这么想的?!”程映泽激动地抓住老师的手,“厉害厉害!”

刘巍思:“……”

“程映泽,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啊?这么大个人,敢做不敢当,好意思?”

“如果您不拿着戒尺,我当然敢做敢当啊!您都拿着戒尺在这里了,我当个屁啊!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刘巍思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斥道:“满嘴胡言乱语,学了几句话就乱用,就该把你这张嘴缝起来!”

“哎哟!”程映泽捂着被打的地方,夸张地扭着脸,“滥用私刑。”

“还说?”

“不说了,沉默就是我的态度。”

刘巍思轻轻瞪了他一眼:“写份检讨,去给唐老师好好道个歉,以后不许再逃课,听到没有?”

程映泽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

刘巍思“啧”了一声:“问你听到没有?”

程映泽两手一摊,表示这就是我的态度。

小伙子够难搞,刘巍思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拿起戒尺在茶几上敲了敲:“听到了就少打几下,没听到就打到你听到为止。”

“听到了。”火速回答,流星划过都没这么快。

“干什么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裤子给我脱了,下去跪着!”

程映泽飞了一个白眼,磨磨蹭蹭滑跪到地上,一气呵成地褪了裤子,刘巍思戒尺还没举起来呢,他又猴子似的滚到老师腿上了,偏生躺在老师腿上也不得安宁,嘴里还唧唧歪歪:“您还看得出我不服气呢!”

“啪!”戒尺急急兜风抽落,跟烙铁似的,重重印在那两团毫无遮挡的肉上,刘巍思喝道:“再说?!”

“嗷!”程映泽眼前一黑,一声“嗷”出去,几乎把舌头咬掉,身后火辣辣地烧起来,仿佛不是挨了一戒尺,而是被抽了一鞭子。但程映泽的性子,素来是挨打也定不下来的,疼痛稍一退去,脑子和嘴又不安分起来,“老师,您是不是所有的力气都拿来打人了?”

“啪!”又是一戒尺抽下去,叠着方才那道肿痕,扩大了红肿的范围,“你要是听话点,我用得着所有的力气都拿来打你?”

“嗷!老师啊,”程映泽疼得眉头紧皱,年纪轻轻的,差点连皱纹都疼出来了,忍不住伸手到身后轻轻碰碰,“傀儡,才最听话。”

“啪!”“好好的一句话,非得这么曲解是吧?”

“嗷嗷嗷!”程映泽纵有千言万语要说,在这疼痛之下,也只得先一叠声地“嗷”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老师,您明明知道我不是曲解。其实我也知道,您无非就是要跟我说那些尊师重道、遵守规矩的话,可是您也该知道,我学不会。”

这学生的性情,刘巍思最是了解,他恣意飞扬,明辨慎思,从不盲从,这是他的优点,但也最容易成为他的软肋,故而每次除了这样的事,刘巍思都是一顿狠责,总盼着他能收敛一点,可总也没什么效果。

“你这脑袋瓜子不是最聪明?”刘巍思虽是斥问,可语气里只有浓浓的无奈,“怎么学不会?”

臀上的热辣感慢慢散了些,程映泽也来了精神,道:“当然是因为我不想学啊!其实我早就知道要挨打的,可如果您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逃课去陪阿兰写生。您知道,那公园里,树是活的,草是动的,花是香的,蝴蝶是飞的,就连风都是软的,我为什么放着大好春光不去看?杜丽娘看了那一场春光,命都没了,您说它有多好?!”

刘巍思眨着眼睛,眼角有了一点湿意——这么灵动的心和生命,他当真是学文学的料。

程映泽却不知老师心里想什么,继续道:“我当然知道要尊重老师,我也可尊重唐老师,他写的书、发表的文章,我都看了,他上课一说点什么,我就知道那是他什么时候做的研究,别人还不一定有我这么尊重唐老师呢!可是尊重就是让我们舍弃更好的生命体验而困坐在教室里吗?上课无非就是那本书里的内容,您现在拿来随便问我,我都答得上来,那我为什么还要枯坐一下午?如果这份尊重损害了我的生命质量和厚度,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我没有被尊重呢?”

刘巍思几乎无话可说。他每一回对程映泽动手,程映泽总有那么多话说,而且常常说得很对。

他从前跟着严先生学习,严先生很关心呵护他,他也心甘情愿遵从着那些师门规矩,对严先生和所有老师恭恭敬敬,可还是到了程映泽这里,他才知道,原来学生,也是有自我意识的。

老师应该被尊敬,学生独特的生命体验难道不应该得到重视吗?

程映泽平日里胡说八道,但是在此等原则性的问题上却从不糊弄,痛痛快快地说完,便滑到地上跪着,上半身趴伏在沙发上,撅着个留有几道淡淡尺痕的屁股:“我有自己的道理,老师也有自己的道理,为了成全老师的道理,我愿意趴在这里挨打,但是这不能代表我认同老师的话,我只是在用身体的疼痛换取老师情感的不受伤害。如果老师一定要说尊重,您觉得我这是尊重还是不尊重呢?”

他太聪明了,刘巍思低头看着学生头顶的发旋想,他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学生,不是脑子运转的聪明,是生命超脱的聪明。

这哪里是尊不尊重老师的问题?这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和死板的规矩谁更该被尊重的问题。

刘巍思放下戒尺,抓着他的手臂,把他往上扯了一把。程映泽不明所以,被拉到沙发上坐着,上身歪在老师怀里。

“老师说不过你,不打了。”

程映泽瞟了老师一眼,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其实刘巍思还有许多话要说,比如还是去该给唐老师道歉,比如这次就算了,但以后还是不许逃课,可是一想到他刚才那些话,就又说不出口了。

“你师爷也常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总觉得这句话是说处理事情要灵活变通,可是今天你说了,老师才知道,也许,你才是最明白你师爷的。”

程映泽可得意了,轻轻“哼”了一声:“那当然,不然我师爷为什么最喜欢我?易老头子最笨,老说我不听话,可是他根本就不懂,只会听话,以后就成木头了,啄木鸟啄他,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虫呢!”

刘巍思被他逗笑了,擡手在他的光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又背后编排你师伯?易老头子易老头子的叫,下回跟你师爷告状,看你师爷怎么教训你!”

程映泽吐了下舌头,不说了。

刘巍思就这么抱着他,一下下捋着他的脊背,不知怎么的,想,要是程映泽是他亲生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