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季里茨笑了笑,他显然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
“但是。”海森堡低声道,“您显然不属于二流学生之列。我读那篇文章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它没有予以发表,为什么您没有继续从事物理研究工作呢?”
“因为我的国家需要我。”施季里茨简单地回答道,“毕业之后我去了德国经济部。”
“那这么说,您做过沙赫特博士的属下了?您知道沙赫特博士现在被监禁着吗?因为他参与了谋杀希特勒的‘七月密谋’活动。”
他紧紧盯着施季里茨的面容,想要从上面得到一点惊讶的反馈,但他得到的只是施季里茨的一个眼神:“我知道。”
“我知道沙赫特博士对‘七月密谋’有所知晓,我也知道普朗克教授的儿子因为参与‘七月密谋’被判处绞刑,我还知道,哈恩教授曾经告诉他的学生们,他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不要让核武器落入希特勒的手中’。”施季里茨声音平和,“可是,您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我的答案还重要吗?!”海森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是已经可以把我们所有人送上绞刑架了吗?”
“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以绞刑架结尾,教授。”施季里茨平静地答道,“我们只是在讨论形而上的科学问题,而您把它搞得复杂了。”
他示意海森堡跟着他往前走,于是他们继续漫步在小镇的道路上,直到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教堂——这座兴建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教堂下有着巨大的地窖,科学家们把其中的藏酒卖出,把那里建设成了实验室。
施季里茨没有靠近那里,他们沿着另外一条路走进了树林之中:“而且,就算我把这个结果上报给希姆莱,德国也不会得到那种‘神奇武器’。”
“为什么?”海森堡皱着眉看着他,根据这个结果,需要的铀-235大大减少,而德国现有的产量或许可以支撑,他张了张口,“是因为重水?”
挪威的重水工厂被英国方面轰炸了,再也无法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产能。最后一艘运载重水的轮船则在今年年初沉没。
“虽然我对原子物理并不精通,但我有一种本能的推断,制造核武器和制造反应堆应当不同。”施季里茨摇了摇头,“不过,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您知道美国人投入了多少钱给加州大学的Y实验室吗?”○
“Y实验室?”海森堡疑惑地看着施季里茨——他不知道施季里茨是情报部门的官员。
“那就是美国人负责新武器研发的地方。而美国人为此投入了十来亿美元。”施季里茨道,“其他就更别说了,浓缩铀-235的离心机所需要的用电量,几乎是现存的德国电厂全部的发电量。”
海森堡陷入沉默,他慢慢地在树林中走动着,脚下的树叶不断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他想起自己和恩师玻尔教授在1941年时的对话,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从道义上说,物理学家是否能够制造核武器。但玻尔教授愤怒地打断了他——他们不欢而散。
施季里茨任由海森堡去思考,他安静地站在树林里,看着天边的云彩,云层很厚重,很快就要下雪了。
海森堡很快结束了他的思考,在量子物理学界他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对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斗争中,他实在是知之甚少。实际上,在纳粹党上台之前,世界的物理学家们大都保持着一种兄弟般的关系,他们好像一家人,直到战争提醒他们,他们是分属于不同的国家。
他走到施季里茨身边,问这位比他年少不少,但比他显得沉稳得多的党卫队官员:
“我不明白,您究竟要我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历史上着名的海森堡之谜:海森堡到底是真的没有算出原子弹所需要的临界质量,还是他故意不这么做。因为这个错误实在是太初级了,初级得大家都想象不到海森堡会犯这个错误。
当然,即使海森堡算对了,纳粹也不一定能得到原子弹。首先是因为施季里茨说的产能问题和投入的问题。德国当时的条件已经不允许他们制造原子弹了。
还有就是,实际上,反应堆和核武器的制备方法不一样,核武器是不能有减速剂的(也就是不需要重水)。但德国物理学家一直没有区别开这两个方法。
ps:细心的朋友或许记得,就是施季里茨在1944年年初的时候,在看球的间隙和舒伦堡提了y实验室的经费问题(五十二章),而舒伦堡随后又以重水船被炸毁为理由,让希姆莱把核武器的研发工作从施佩尔那里夺了过来(六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