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战且退之间,祁天承退到了城楼附近的一处储备军械的小型库房前。
这里存放着一些备用的弓弩箭矢,以及……为数不多的、用于防守的火药!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祁天承脑海中形成。
他命令亲兵将库房内的火药桶全部搬出,堆放在城楼通往城下的主要阶梯和通道口。
此时,越来越多的魏阳军已经涌了上来,将他们这几十人团团包围。
祁天承看着那些狰狞的面孔,看着远处城内四处燃起的烽火和听到震天的喊杀声,他知道,时间到了。
他对着身边仅存的十几名亲兵,朗声道。
“诸位,我等尽忠之时已至!可惧否?”
“能与大将军同死,此生无憾!”
亲兵们齐声回应,面无惧色。
“好!”
祁天承大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悲壮与解脱,
“那便让这孝武郡城楼,作为我等最后的丰碑吧!”
他猛地将手中的火把,掷向了那堆积如山的火药桶!
“轰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撞击都要猛烈!
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城楼的一角,碎石、断木、以及人体的残肢被抛向空中!
猛烈的冲击波将靠近的魏阳军士兵掀翻在地,整个城头都为之剧烈震动!
这场突如其来的剧烈爆炸,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短暂的恐慌,成功地阻滞了魏阳军对西门方向的追击步伐。
而在那冲天而起的烈焰和浓烟之中,祁天承,这位十大神将之一,与其忠诚的亲卫们,一同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没有人看到他是否死于爆炸,或是借火遁走,他的结局,成了一个谜。
得益于祁天承这决绝的自我牺牲和爆炸制造的混乱,熊亮在亲卫队长的拼死护卫下,终于从西门杀出一条血路,仓皇逃离了已然化作地狱的孝武郡。
跟随他逃出的楚烈军残兵,不足三万人,而且大多丢盔弃甲,建制全无,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向着天江郡的方向败退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个方向,混乱的战场边缘,一支约千余人的楚烈军残部,在一位匿名低级军官(实为祁天承提前安排的暗棋)的带领下,侥幸避开了魏阳军主力的兵锋,从一条废弃的密道悄然撤出,拖着疲惫伤残的身躯,向着与天江郡方向相反的咸黄郡溃退。
后来证实,祁天承本人竟奇迹般地在这支队伍中,他于爆炸前一刻,在亲兵以生命为代价的掩护下,悄然脱离了核心区域,汇入了这支预先安排的撤退队伍。
只是此刻,他身负重伤,气息奄奄,已无法再指挥作战。
至此,持续多日、惨烈空前的孝武郡攻防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魏阳军以巨大的伤亡代价,成功攻克了这座楚烈国东北最后的屏障,将其完全纳入掌控。
楚烈国则失去了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和近十万精锐大军,监军熊亮率少量残兵败退天江郡,而主帅祁天承败退咸黄郡,楚烈国上下,一片哀鸿,国势已然风雨飘摇。
然而,取得这场惨胜的魏阳军,还来不及享受胜利的果实,便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加严峻和尴尬的现实:他们的身后,武阳的靖乱军已经磨刀霍霍,兵锋直指他们已然空虚的故国东境。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东方的地平线上迅速凝聚。
孝武郡的胜利,究竟是魏阳国辉煌的延续,还是最终覆灭前最后的回光返照?
无人能够断言。
岳西,如今已成为了靖乱军事实上的权力中枢和军事大脑。
府衙大堂之内,虽然经过了清理和修葺,但空气中似乎依旧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硝烟气息,提醒着人们不久之前那场决定庆州归属的惨烈攻城战。
然而,此刻弥漫在堂内的,却是一种更加炽热、更加躁动不安的氛围——那是胜利之后,对于下一步剑指何方的渴望、争论与踌躇满志。
大堂中央,巨大的沙盘已然更新,清晰地标注着最新的势力范围。
代表靖乱军的赤色小旗不仅牢牢插在庆州全境(桐城、岳西),更向西延伸,覆盖了池州大部,兵锋直指魏阳本土。
而代表着魏阳军的黑色小旗,则在孝武郡方向深深嵌入楚地,显示着东方霸与方知远取得的惊人进展,但在其东部,原本厚重的防线已然洞开,只剩下孤零零的陆安郡,如同狂涛中的孤岛,暴露在靖乱军锐利的兵锋之下。
武阳端坐于主位之上,一身常服,并未披甲,但眉宇间那股经过连番血火淬炼而愈发沉淀的威仪,却让整个大堂都笼罩在他的气场之下。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目光沉静地扫过分列两侧的文武重臣。
左侧是以赵甲、钱乙、周淮等为首的少壮派悍将,人人甲胄在身,脸上带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战意和急于再战的亢奋;
右侧则是以诸葛长明为核心,包括严林、蓝延煜等更为沉稳的将领以及部分文职谋士。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性格最为火爆直接的赤虎营主将赵甲率先按捺不住,他猛地踏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如同洪钟,震得梁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主公!末将有言,不吐不快!”
他也不等武阳示意,便伸出粗壮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那块如今显得格外孤立的“陆安郡”上,
“岳西已下,蒙骜授首,魏阳东线精锐尽丧!如今我军士气正盛,兵锋正锐,犹如出鞘利剑,岂能空悬于鞘中,任其锈蚀?!”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拳头,仿佛面前就是陆安郡的城墙。
“陆安郡!富庶之地,钱粮广聚,且城防相比岳西、桐城,可谓稀松平常!更重要的是,我军此前在此次与魏阳作战,对陆安郡的地形、守备情况皆有了解,有着丰富的进攻经验!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他环视周围同样面带激切的少壮派同僚,声音再次拔高。
“末将愿立军令状!只需给我赤虎营,并辅以部分援军,旬日之内,必克陆安!将此郡献于主公麾下!届时,我靖乱军坐拥池州、庆州、陆安三郡之地,魏阳三分天下,我等已占其一!根基雄厚,进可攻,退可守,霸业可期啊,主公!”
“赵将军所言极是!”
“陆安唾手可得,岂能放过?”
“打下陆安,我靖乱军实力必将再上一层楼!”
钱乙、周淮等将领纷纷出声附和,群情激昂。
他们被一连串的胜利刺激得热血沸腾,眼中只有眼前看似最容易到手的猎物,渴望用新的功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和荣耀。
整个大堂左侧,充满了一种急功近利的躁动气息。
武阳静静地听着赵甲慷慨激昂的陈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未赞同,也未反对。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因激动而面色潮红的将领,最终,越过他们,落在了右侧一直沉默不语、仿佛神游天外的诸葛长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