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眼镜滑到鼻尖,老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院外传来国营厂下班的自行车铃声,母亲在厨房摔打铁锅的声响里,混著半导体收音机刺啦的电流声——正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红灯牌711-2型收音机,中波频段总有恼人的底噪。
“你怎么知道...“父亲的声音发颤,烟盒在掌心簌簌作响。林晚秋对上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凤眼,看见1980年的月光正落在这个即將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技术员脸上。她突然想起前世参加国际半导体峰会时,台下坐著的正是此刻还在国营厂拧螺丝的未来行业泰斗们。
樟木箱第三层隔板下,藏著她偷偷攒的零件:从废品站淘的旧示波器、用粮票换的电阻电容、还有昨晚拆了表哥的上海牌手錶才搞到的微型齿轮。当第23次调整基极电流时,示波器萤光屏上的正弦波终於不再畸变,扬声器里流出的《新闻和报纸摘要》音质清晰得让父亲倒吸一口凉气。
“下周区里有个青少年科技展...“父亲欲言又止,窗外传来母亲晾晒衣服的竹竿撞击声。林晚秋摸出藏在枕下的准考证,1980年的油墨还未褪尽,照片上的少女眼神坚毅,与记忆中在硅谷实验室通宵的自己重叠。
巷口的国营副食店传来国营厂下班的广播,林晚秋將改良后的收音机塞进书包,铝製外壳还带著体温。她经过穿衣镜时顿住——镜中人穿著蓝布工作服,领口別著电子厂子弟的校徽,左襟口袋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还沾著未乾的焊锡渍。
“晚秋!“母亲举著搪瓷缸追出来时,正看见女儿跨上二八自行车的背影。夕阳把1980年的梧桐树影拉得老长,林晚秋单手扶把,另一只手按住书包里的收音机,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与记忆中晶片蚀刻机的嗡鸣重合。
这一次,她要让中国半导体的齿轮,在这个夏夜就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