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他们这些修士,乃是凡俗人间所谓的“神仙中人”,本身不依靠饮食吃喝存在,故而也就很少关心这些。始终在望舒的心目中,那西南之地,多山多水,蛮人百姓靠山吃山,一年四季光是渔猎采摘就应该吃喝不尽的,若是再耕种上几亩薄田,那更是家中丰饶,不应该为吃喝发愁才是。心中这般想着,望舒也是对熊道人仔细问了此事。
熊道人听得望舒这般说,一时也是苦笑道:“你是早早成道的,又是在西南之时,多得皇室巴结,吃喝享用不尽,却不知蛮人百姓,日子过得并不是那般轻松。靠山吃山,也要山中有可供吃喝之物;至于说耕种,西南那等山地,的确是薄田之中的薄田,辛苦耕作,也是比不得中原江南一带的。况且近些年来,天时不合,收成愈发减少,却是叫百姓们难以为继了。”
说着话,熊道人站起身来,在望舒面前张开双臂,吓得望舒还以为熊道人要拥抱他,一时却是听见他开口道:“你且看看我的穿着。如今不过九月,我便已经将冬衣都裹在身上,还觉不足。若是连我都是这般,山下的百姓们就更觉苦寒,天是如此,饮食住行,都是受到影响的。”
望舒闻言,也是好笑,倒也明白熊道人的意思。不用说是作为先天古神的望舒自己,就是道门寻常一位有些修行道行在身的小道士,都是能够做到寒暑不侵的,却是对于天时气候的变化,不甚敏感;而熊道人本人,则是出了长生之外,其余一切都与凡俗没有两样,对于寒暑变化,自是要更敏感些。
想到这里,望舒便也说道:“如此,既然道长这么说,那我就带着嘉月回转西南几日,兴云布雨,扭转天时,帮助一方百姓渡过这等荒年,也就是了。虽说天地不仁,西南始终也是我等根基所在,当年南诏大旱,我等也曾出手帮忙求雨,区区寒暑之时,如今倒是难不倒我兄妹二人。”
熊道人摇了摇头,道:“老道原不是这等意思。兴云布雨,祈福禳祸之时,并非神通手段,乃是天人交感,纵是老道这等不堪的无用之人,也是能够通过礼敬上天,求得雨雪阴晴的。然而如今这等变化,并非是一朝一夕,一岁一年的骤变,而是数百年来,潜移默化,到得今日这般。你或许不曾觉得,这百年来,比起之前,总体来说,都是要苦寒一些的,并非是某一年的饥馑。”
望舒闻言一愣,也是晓得熊道人既然说得这般认真,自是不会跟自己玩笑,便也严肃了神情,仔细回忆了之前的许多场景,对比天时变化,一时也是骇然,道:“果然,不单是一两年间,而是近百年来,这一方天地,都是变得愈发冷寂了。”
熊道人点头叹气,道:“这等变化,原本是很难察觉的。凡人寿元百年,难以形成一个鲜明对比;修士千年寿数,又是对天时不甚敏感。也只有老道这般,空得长生而未得神通之人,才更关注一些。即使是我,也是这一两年来,弟子愈发众多,才晓得天时变化,山下百姓,日子已经艰难。”
望舒一时感叹,明知如今西南的一众百姓,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认识他的或者他认识的,可是一想到这些百姓的先人,都是曾经的南诏乌蛮人,他的心中便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自已有着某种义务,要帮助这些凡俗。
然而诚如熊道人所言,这等天时变化,并不是寻常的神通法术所能解决,却是一时的干旱,道士们可以作法求雨;百余年的苦寒,则是天数如此,大罗金仙也没有什么法子的。
而且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发生在西南一地,而是整个中原,连带着中原周边的诸多地界,甚至是吐蕃以西的身毒,都同时经历着同一场寒冷。中原一带,始终地大物博,如今虽有表现,倒还不是十分明显;吐蕃回鹘之地,因着原本就是苦寒,这一下子雪上加霜,便是愈发度日艰难了。
所谓浩劫降临,所影响到的,并不仅仅是一众修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