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三根香插在尸体的嘴巴里。
香烟屡屡,摇曳,盘旋而上。
张月旬掐手诀念咒。
烟雾弥漫,将她整个人罩住。
尸体临死之前的画面开始在她眼前浮现——
梨木公案居中,案上堆着一堆纸、朱笔砚台,旁立竹制签筒。靠墙两架书架,码满经义典籍与公文册。
死者和一人对立。
死者恭敬地站着,脸上倔强又委屈。
那人却坐着,看上去已过不惑之年,身形挺拔,满脸严肃。
“知文啊,你何其糊涂也!千辛万苦始登太学之门,怎忍一朝弃之?”
他是杜知文?
这案宗上写到的名字不一样啊。
张月旬绕到前边,想一堵杜知文的风采。
然而……
杜知文的脸上空白一片,根本就没有五官。
怎会如此?
张月旬没想明白问题出在哪儿,此杜知文却不知如何发出了声音——
“先生岂不知晓?学生入太学六载矣。同年诸生,皆已登科入仕,跻身朝堂;独学生滞留于此,功名未立,碌碌无为。此中缘由,先生当真不知?”
张月旬挪步,站在杜知文和太学先生的中间,方便观察二人的神色如何。
虽说杜知文没脸,但她依然这般去做。
先生叹气,“知文啊,我执掌太学教席以来,授业学子逾千,纵观诸生,唯你天资最卓,悟性超群……”
“是以学生家遭变故,亲族尽失,独与祖母相守。惜祖母已病入膏肓,看病所费,竟如流水般不绝。”
“知文!”
先生明显不悦。
“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先生为何动怒?”
“你既爱以实相告,亦当看清眼前境况。你祖母年事已高,汤药不断,若不当此代笔、应此代考之役,何来天价药资续命?我念你家道清贫,不忍你一身才华付诸流水,更不忍你唯一至亲撒手人寰,方为你疏通关节,谋此赚钱营生。你非但不知感恩戴德,反倒怨怼于我?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出手相援?”
“先生与奸佞之徒沆瀣一气,逼学生与虎谋皮!这般龌龊恶行,却被你粉饰得冠冕堂皇,你往枉为人师!”
“啪!”
先生豁然起身,甩了杜知文一巴掌。
杜知文脸被打歪。
先生犹如跑累的马喘着粗气。
“我且明告于你,明日便是解试,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敢触怒陈大人,其中利害,你当知晓!”
这时,浓烟四起,遮住了张月旬的双眼。
浓烟散去,场景也跟着换了。
同屋学子酣睡,一盏蜡烛,一人伏案,奋笔疾书。
这时,浓烟又起,再散去之时,李简放那张英气逼人的脸闯入她的眼帘。
“月旬?”
“呼——”
张月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你都看到了什么?”
“吵架。”
张月旬盯着尸体的脸,面色沉重。
她叹了口气,看向楚侑天,“尸体的身份,确认了吗?”
“嗯,此人名陈耀辉,刑部侍郎之子。”
“我不用你重复一遍案宗上写到的名字,”张月旬伸手抚摸尸体的脸,“他根本就不是陈耀辉,他是杜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