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绾垂首而立,双手端正交叠在身前:“大人谬赞。小人蒙陛下恩典入宫任职,自当尽心竭力。”
李斯目光掠过她被水浸得发红的指尖,又看向她纹丝不乱的发髻。那支御笔斜簪在乌发间,笔管上已有了细微的使用痕迹。
“且去忙吧。”李斯语气缓和,“宫中正值用人之际,你好生做事。”
阿绾躬身行礼,提起木桶转身离去。她步履稳当,衣袂丝毫不乱,暗紫色的官服在长廊尽头渐渐隐去。
李斯驻足片刻,眼中掠过一丝赞许。这小女子入宫不过两月,已将差事打理得如此妥帖,倒是个可造之材。
正思量着,忽然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
转头看过去,竟然是蒙挚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而来,玄甲铿锵作响,险些撞上正要离开的他。
好在李斯也算身手敏捷,不动声色地侧身让开。他也注意到这位向来沉稳的将军眉宇间带着罕见的急迫。
“得罪。“蒙挚匆匆抱拳,甲叶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未等回应便转身疾走向内殿。
沉重的殿门开合间,传来始皇震怒的厉喝:
“骊山大墓天雷滚滚?!是要劈死朕么?“
李斯在殿门外略一思忖,当即转身折返。
此刻远离咸阳绝非明智之举,倒不如让公子高代往汝阳,自己留在陛下身边以防不测。
他重入大殿时,正见蒙挚单膝跪在御案前。
始皇手持青铜长剑在空中疾挥,剑锋划破空气的嘶鸣声令人心惊。
玄铁剑身反射着烛火,晃出一道道不祥的寒光。
“陛下息怒,保重圣体要紧啊!”赵高跪在阶下连声劝谏,身子却谨慎地后仰,生怕被那凌厉的剑锋波及。
李斯悄然移至殿柱旁,目光落在始皇握剑的手上——那骨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随着每次挥动,剑尖都带起凌厉的破空声。
这看似毫无章法的劈砍,实则是帝王独有的宣泄。每一剑都裹挟着积压的怒火,剑锋所向虽只是虚空,却仿佛在斩碎那些接连不断的噩耗。玄铁剑身在烛火下划出刺目的光弧,将御座前映得忽明忽暗。
李斯在心中已将这些急报串联起来:这半月来骊山天象着实诡异——几场春雨都伴着不合时令的惊雷,每次雷暴必现闪电。起初只是劈断古木,后来竟能引燃墓口木料,三日前更是直接劈死了数名屯长。
始皇对陵寝工程向来关切,连日收到这等奏报早已怒不可遏。方才李斯告退时,最新急报提及一位校尉罹难,这已是相当高级别的将领。如今蒙挚又匆匆赶来,想必是带来了更骇人的消息。
御座前,始皇手中的长剑仍在空中划出寒光,剑锋破空之声令人心惊。
赵高跪在丹墀下,身子几乎贴地,声音发颤:“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蒙挚单膝跪地,玄甲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疾驰入宫。
他双手呈上的军报卷轴微微颤动,不知是因为殿中肃杀之气,还是因为卷轴本身承载的噩耗。
李斯悄然向前半步,目光扫过蒙挚紧绷的侧脸。能让这位冷面将军如此失态,骊山大墓那边,恐怕是出了动摇国本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