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的暖意尚未在心头完全沉淀,脚下的平台便骤然扭曲。
那些云雾缭绕的虚空、远处的人间灯火,像是被揉碎的画纸,渐渐消融在重新聚拢的雾气中。
怀谷扶着封岩的手一顿,两人同时低头,只见脚下的青石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融入湿漉漉的泥土里,而他们依旧站在雾林之中。
方才的“塔顶”,不过是雾林制造的又一场幻象。
“这雾林……比我们想的要深。”
封岩踉跄了一下,刚愈合不久的伤口被牵扯,眉头微微蹙起,脸色依旧苍白。
他抬手握紧玄铁剑,剑身在雾气中反射出微弱的冷光,“它没打算让我们轻易离开。”
怀谷的目光扫过四周,雾气已不再是淡灰色,而是化作浓黑的纱幔,缠绕在树木之间,只留下狭窄的缝隙供人穿行。
空气里的清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腐臭,混杂着草木的腥气,吸入鼻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
他腕间的九色佛珠轻轻震颤,光晕变得微弱,像是在对抗着雾林深处的某种力量。
“不是不让我们离开,是要我们彻底看清本心。”
怀谷的声音平静,眼神却愈发锐利,“之前的考验,是针对我们的分歧与猜忌;现在,它要我们面对的,是彼此最深处的执念与遗憾。”
话音刚落,周围的树木突然开始扭曲、移动,枝干交错缠绕,形成一道狭窄的通道,通道深处,雾气更浓,隐约能看到一点暗红色的光芒,像是野兽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封岩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玄铁剑在手中一横,语气恢复了往日的爽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走。不管是什么考验,并肩面对便是。”
怀谷点点头,扶着封岩的手臂,两人并肩走进通道。
通道两侧的树木枝干上,渗出深褐色的汁液,像是凝固的血,滴落在地面的积水中,泛起一圈圈暗红的涟漪。
积水冰冷刺骨,踩上去能感觉到细小的石子硌着鞋底,混合着湿滑的苔藓,稍不留意便会滑倒。
雾气越来越浓,浓得几乎能摸到实体,沾在皮肤上,凉得像冰丝,却又带着一丝黏腻,仿佛沾了未干的墨汁,擦不净,甩不掉。
封岩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伤口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雾气中,瞬间便被吞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伤口还疼?”怀谷侧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关切。
“没事。”
封岩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却有些勉强,“这点伤,不算什么。想当年在万念山,我被魔气反噬,比这重十倍的伤都扛过来了。”
怀谷的脚步顿了顿。
封岩的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平静的表象,让两人再次想起了万念山的过往。
通道两侧的雾气突然波动起来,化作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晃动不定。
画面中,是万念山的寒冬。
大雪覆盖了整座山峰,老桃树的枝干上挂满了冰棱,年轻的封岩坐在桃树下,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玄色劲装,双手冻得通红,却依旧捧着那本黑色的禁术古籍,专注地翻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