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眾人的指责,陈萍萍面不改色,他只是静静地看著庆帝。
庆帝也看著他。
君臣二人,目光在空中交匯。
庆帝从陈萍萍的眼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忍。
陛下,我们现在,只能忍。
李璘这一招,是阳谋。他把所有的牌都摊在了桌子上,就是要逼我们低头。我们现在若是跟他硬碰,正中他的下怀。
只有先忍下来,把这尊大神先请进来,稳住他,我们才能有时间,去弄清楚他真正的底牌。
庆帝的內心,在剧烈地挣扎。
理智告诉他,陈萍萍是对的。
但情感上,他身为一国之君的骄傲,让他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那个叫李璘的年轻皇帝的脸。
好,好一个李璘!
你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让朕屈服吗
你太小看朕了!
庆帝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的怒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御书房。
“传朕旨意。”
“大唐国师,乃天朝上使,代表神武天帝陛下亲临。朕,將亲率百官,出城三十里相迎!”
“轰!”
这个决定,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任你读 全手打无错站
出城三十里相迎
这……这是迎接天子才有的最高礼节啊!
陛下,竟然要用迎接天子的礼节,去迎接一个使者
疯了!
陛下也疯了!
丞相林若甫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著庆帝。他想开口劝諫,但当他看到庆帝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时,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陛下已经做出了决定。
而这个决定背后,所隱藏的,是何等的隱忍,和何等可怕的算计!
林若甫的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忽然觉得,这位大唐皇帝,或许,惹上了一个最不该惹的对手。
三天后,京都城外。
官道两旁,旌旗招展,戒备森严。
从城门一直延伸出去三十里,每隔十步,便有一名禁军士兵肃立,金戈铁甲,在阳光下闪烁著森然的光芒。
在距离城门三十里的官道中央,一个巨大的、用明黄色绸缎搭建的迎宾台,已经拔地而起。
庆帝李治,身穿最隆重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亲自站在迎宾台的最前方。
他的身后,是丞相林若甫、监察院院长陈萍萍、枢密院使秦业等一眾文武百官。所有人都换上了最高等级的朝服,一个个表情肃穆,却又难掩眼神中的屈辱和不解。
用天子之礼,出城三十里,迎接一个敌国的使者。
这在庆国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无数百姓,远远地聚集在官道两侧,对著这空前盛大的场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在干什么陛下怎么亲自出城了难道是有哪个国家的君主来访”
“听说是大唐来人了!派了个什么国师过来!”
“一个国师,就要我们陛下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这也太夸张了吧!”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没看到那边全是禁军吗”
百姓的议论,像蚊子一样,嗡嗡地传到百官的耳朵里,让他们的脸色更加难看。
林若甫站在庆帝身后,看著陛下那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不通,陛下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
就算是隱忍,就算是拖延时间,这也太过了。这几乎是把庆国的尊严,放在脚下任人践踏。
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轮椅上的陈萍萍。
那个老傢伙,还是一副死人脸,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林若甫知道,今天这个局面,绝对有这个老狗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在这时,远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一片尘土。
“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一支队伍,正缓缓地朝著这边驶来。
为首的,是三百名身穿黑色铁甲,背负长弓,腰悬弯刀的骑士。他们坐下的战马,清一色的神骏非凡,步伐整齐划一,即便是在行进中,也保持著一个完美的阵型。
一股彪悍肃杀之气,隔著老远,就扑面而来。
庆国的官员们,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光是看这三百护卫的气势,就知道,大唐的军队,战力绝对非同小可。
这哪里是仪仗队,这分明就是一支百战精锐!
在那三百骑士之后,是三十几辆满载著货物的马车,上面盖著明黄色的绸布。
而在车队的中央,一辆巨大而华丽的,由八匹纯白色骏马拉著的车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辆车輦之上。
他们知道,那个所谓的大唐国师,就在里面。
队伍行进到迎宾台前百米处,缓缓停下。
为首的一名羽林卫將领,催马向前几步,声如洪钟:“大唐国师袁天罡,奉神武天帝陛下之命,出使庆国!庆国之主,何在”
这一声喝问,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
庆国的官员们,顿时气得脸色涨红。
“放肆!”
“区区一个护卫,竟敢对我国君如此无礼!”
庆帝却摆了摆手,制止了身后的骚动。
他脸上带著温和的笑容,朗声说道:“朕,庆国之主李治,在此恭候大唐国师大驾。”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君王的气度。
那名羽林卫將领似乎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庆国的皇帝,竟然如此“客气”。
他拨转马头,回到车輦旁,恭敬地稟报。
片刻之后,那华丽车輦的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輦中,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他身穿玄黑色的八卦道袍,头戴紫金冠,脸上戴著一张金色的麒麟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
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但一股无形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苍老与威严,瞬间笼罩了整个迎宾台。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庆帝在內,都感觉自己的心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是何等可怕的气场!
这真的是人能拥有的吗
庆帝身后的百官,不少人已经嚇得两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就连一向自詡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林若甫,此刻也是手心冒汗,后背发凉。
他死死地盯著那个戴著面具的男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道士!
只有陈萍萍,还保持著镇定。但他那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袁天罡的身上,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探究。
庆帝强忍著心头那股巨大的压力,脸上依旧保持著笑容。
他走下迎宾台,亲自向前几步,对著袁天罡拱了拱手。
“朕,久闻大唐国师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仙风道骨,不同凡响。国师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袁天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落在了庆帝的身上。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古老而嘶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庆皇,客气了。”
他微微頷首,算是回礼。
“大唐神武天帝,命我,向庆皇问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庆帝感觉,自己仿佛矮了一头。
他不是以使者的身份,而是以上国君主代言人的身份,在跟自己说话!
庆帝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压抑不住。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和。
“有劳神武天帝掛念,朕,感激不尽。国师,请。朕已在宫中备下薄宴,为国师接风洗尘。”
说著,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袁天罡没有动,他的目光,越过庆帝,扫向了他身后的百官,最后,停留在了陈萍萍的轮椅上。
“这位,想必就是监察院的陈院长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紧。
来了!
正题来了!
袁天罡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陈萍萍的身上。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迎著袁天罡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敢当国师『院长』之称,老奴陈萍萍,见过国师大人。”他微微躬身,声音尖锐而客气。
“陈院长客气了。”袁天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陛下在长安时,曾多次向我提起过陈院长。说陈院长以一人之力,创建监察院,为庆国监察天下,肃清吏治,乃是国之栋樑,让本座佩服得很。”
这话听起来是夸奖,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
他们都听出了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大唐皇帝,远在万里之外,却对庆国的监察院了如指掌!连你陈萍萍的名字都知道!
这是在敲打!赤裸裸的敲打!
陈萍萍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是一沉。
这个袁天罡,果然是来者不善。一开口,就绵里藏针。
“陛下谬讚了,老奴愧不敢当。”陈萍萍咳嗽了两声,脸色更白了,“监察院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做些清扫庭除的脏活累活罢了。倒是贵国的锦衣卫和不良人,威名赫赫,才是真正让天下宵小闻风丧胆的存在。老奴,佩服得很。”
他不动声色地把话顶了回去,还顺便点出了“不良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