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扯不断的银丝,缠着脚踝往泥里钻。黛儿手心攥着的数据盘已经沁出冷汗,手腕上的竹编吊坠倒是暖的,那温度顺着掌纹往心里渗。共感植片里珞秋的情绪像心跳一样撞着她——他残存的意识在给她指路,知鱼临走前的狠劲儿也在背后推着她往前。
脚下青石板湿滑得像抹了油,积水泥点子甩得老高。远处传来终端的爆鸣声——知鱼的“烟花”还在烧着呢。胸口闷得像压了块铅,她不敢回头。多跑一步,就离共振室近一步,也离知鱼的命多背一斤重。“一定要活着出来”,这念头在脑子里转得发烫,既是对知鱼的诺言,也是给珞秋留的念想。
终端突然抖了抖,有微弱信号跳出来——是白若云设的暗号。黛儿拐进右边那条烂巷子,雾气稠得能抓把灰擦墙。墙上的霉斑湿漉漉的,手指一碰就往下掉渣。后头突然炸开刺耳的蜂鸣,两道红光像毒蛇信子似的戳破雨幕,是辰权的巡逻车抄了近道。
“这边!快!”
白若云的声音从巷子深处飘来,竹伞的影子在雾里晃。黛儿几乎是撞过去抓伞的,伞骨把雨水挡在外头,可身后的红光已经咬住脚跟。靠着报亭铁皮喘气时,才觉出脚底火辣辣地疼——碎石子早把脚底板划出道道口子,血混着雨水在积水里洇开红点子。
雨丝黏在她发间,甩不掉的银线正将她往雾中拖。寒意刺骨,每一步都像踩在冰碴里。杨黛儿缩了缩脖子,怀里的数据盘烫得惊人——这玩意儿比烧红的烙铁还难受。她赤脚踩过积水坑,水花溅在小腿上,倒像是踩着滚烫的炭火往前冲。颅骨下的共感植片突突跳动,像一串加密的脉冲代码,随时可能引爆珞秋残存的意识碎片——那可是柳珞秋最后的意识印记。
后方巡逻车的蜂鸣撕开雨幕,尖锐如金属刮擦耳膜——比蚊群更致命的嗡响。车灯劈开浓雾,在积水里拉出两道扭动的光带,活像两条探头的蛇。杨黛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指尖却死死攥着数据盘,指节泛白。
“黛儿!这边!”
白若云的声音闷在雨帘里传来,像是从老式收音机里漏出来的。转角那破巷子里,竹骨伞尖滴着水,伞面糊满泥点子。伞沿垂着的气候监测仪幽幽亮着绿光,倒成了这鬼地方唯一的路标。她几乎是扑进报亭的,白若云手忙脚乱拽住她胳膊,铁皮顶棚被雨点砸得咚咚响,像敲着催命鼓。
墙上的广告画早就褪成灰白色,三年前净域悬浮车的广告词糊着蛛网。谁用红笔在底下划了句“雾里的光,都是假的”,字迹歪歪扭扭的,边缘都晕开了,倒真像干涸的血迹。她盯着那行字迹,忽然意识到——三年前净穹系统第一次降雨时,珞秋曾用同样歪扭的笔迹,在她手心写过“别信光”.
“我把原始数据导进监测仪了。”白若云的语速很快,指尖在仪器冰冷的屏幕上飞速滑动。青蓝色的实时降雨曲线与另一道淡绿得几乎透明的波谱骤然重叠,精确得令人窒息。两条荧蓝曲线在数据海中绞缠,如同溺水者抓住彼此的衣角——珞秋的波谱正在被异化为雨的算法。“你看,不仅仅是时间,每一场雨的峰值、密度,甚至每一根雨丝下落的精确角度……都和珞秋意识基底的活跃波谱完全吻合。黛儿,这不是气候调控,这是‘复刻’!是有人在用这场无边无际的雨,临摹他的灵魂!”黛儿的呼吸骤然停顿,胸腔里一阵尖锐的刺痛。她下意识地摸出贴身的竹编鱼形吊坠——那是珞秋多年前在旧物市集上用废弃光缆编成送给她的,鱼眼处嵌着两粒小小的、来自“山右”老矿区的劣质月光石。珞秋当时说过:“真正的月光石,是数据海中的指南针。”此刻,吊坠在监测仪幽绿的冷光里突然发烫,一道细弱却执拗的光束从鱼嘴处漏出,精准地打在波谱重叠的屏幕上——它正将雨的摩尔斯电码,翻译成他们能读懂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