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
清水埠市集,依旧喧嚣。
阳光透过蒸腾的暑气,将青石板路面烤得有些晃眼。
贩夫走卒的吆喝,妇人讨价还价的絮语,孩童追逐的嬉闹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看似寻常的市井画卷。
然而,在这份寻常之下,暗流早已涌动。
一名穿着粗布短褂,作寻常行商打扮的汉子,眼神锐利地扫过人群。
他便是东厂精心挑选出的番子。
名叫赵二!
他看似随意地在几个摊位前流连。
实则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等待着执行命令——
制造事端,被捕入狱!
而他的目光,锁定在街角一个生意略显冷清的绸缎庄。
时机,需要恰到好处。
就在不远处,一个卖梨的老农推着独轮车,颤巍巍地经过。
赵二看准机会,脚下仿佛一个趔趄,猛地撞向了老农的车子!
“哎呦!”
老农惊呼一声,车子一晃,几个黄澄澄的梨子滚在地。
赵二却仿佛被激怒了一般,非但没有道歉,反而一把揪住老农的衣襟,粗声吼道:“老东西!没长眼睛吗?撞坏了老子的货,你赔得起吗?!”
他另一只手指着地上一个原本就有些破损的包袱。
里面露出几匹看似廉价的布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老农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好汉息怒,好汉息怒!老儿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完了?!”
赵二演技逼真,脸上横肉抖动,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混模样。
“今天不赔钱,老子跟你没完!”
着,他作势就要动手推搡。
“住手!”
一声威严的断喝传来。
只见三四名穿着皂隶公服,腰挎腰刀的官差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面色黝黑,眼神精悍的班头,他目光冷峻地扫过现场,最后定格在赵二身上。
“光天化日,胆敢在市集滋事,勒索百姓?好大的胆子!”
班头声音洪亮,带着官家特有的威慑力。
赵二心中一定,知道鱼饵已下,鱼儿上钩了。
他脸上却做出蛮横不服的表情,梗着脖子道:“官爷,是这老东西先撞的我!你看我的货……”
“少废话!”
班头不耐烦地打断他,对手下挥了挥手。
“滋事扰民,带回衙门细细审问!!”
两名衙役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扭住赵二。
赵二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口中嚷嚷着“冤枉”“官爷明察”,便被轻易制住。
这一切,都被混在人群中的另外两名东厂番子,扮作货郎的王五和扮作算命先生的李七,清晰地看在眼里。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地缀了上去。
按照常理,官差押解人犯,理应径直前往位于城东的县衙大牢。
然而,王五和李七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那班头押着赵二,并未走向城东,反而七拐八绕,专挑人迹罕至的巷穿行。
起初,王五和李七还以为这是官差为了省事走近路。
但越走越是偏僻,渐渐已离开了繁华的市集区域,靠近了城墙根下荒废的旧坊区。
“不对劲……”
王五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李七道,他的货郎担子随着急促的脚步微微晃动。
“这不是去县衙的路。”
李七眯着那双看似昏花的老眼,实则锐利如鹰,他捋了捋假胡须,声音沙哑。
“跟紧点,看看他们到底耍什么花样。”
阳光被破败的屋檐切割得支离破碎,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
脚步声在空寂的巷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赵二心中也是疑窦丛生。
但他牢记自己的使命,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混混的不忿模样,暗中却将每一处拐角,每一处特征都默默记下。
终于,在穿过一片几乎完全坍塌的废墟后,一行人在一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前停了下来。
庙宇早已破败不堪,残垣断间杂草丛生,朱红色的庙门只剩下半扇,歪斜地挂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殿堂。
“班头,我们来这破庙作甚?”
一名年轻些的衙役似乎也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黑脸班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低喝道:“多嘴!上头自有安排!进去!”
他用力一推,将赵二推进了破庙。
几名衙役紧随其后,那半扇破庙门被从里面虚掩上,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王五和李七心中剧震!!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迅速隐身在几十步外一堵残墙的阴影后,屏息凝神,仔细观察。
破庙周围,并非空无一人。
就在庙宇残破的围墙缺口处,以及不远处几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隐隐有人头闪动,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那些人虽然穿着寻常百姓的衣物。
但身形彪悍,站姿沉稳,腰间似乎都鼓鼓囊囊地藏着家伙,分明是受过训练的守卫!
“果然有鬼!”
李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与凝重。
“这破庙是个幌子,也是个中转之地!他们根本没打算把人送进县衙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