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倚在门口看戏的裴晏清忽然开口。
他慢悠悠地走进来,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看着沈青凰的眼神里满是赞赏:“夫人这招‘借刀杀人’玩得漂亮。不过,光是查账,未免太慢了些。”
沈青凰挑眉:“世子有何高见?”
裴晏清走到书桌前,提笔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几个字,递给云珠。
“把这个,交给岭南那边的‘暗桩’。”
云珠接过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煽动流民,围攻府衙,逼知府交出账本保命。”
沈青凰瞳孔微缩,随即笑了。
“世子果然……好手段。”
这哪是查案,这分明是逼宫。流民一旦暴动,知府为了活命,一定会把沈承安这个替死鬼推出去顶罪,到时候狗咬狗,一嘴毛,根本不需要她们费力去搜集证据,证据自己就会跑出来。
裴晏清放下笔,凑到沈青凰面前,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求表扬的笑意:“为了给夫人出气,为夫可是连这种阴损招数都使出来了。夫人打算怎么谢我?”
沈青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伸出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动作温柔,语气却凉薄:“世子既然这么闲,不如去把陆寒琛送来的那几斤茶叶喝了,免得浪费。”
裴晏清:“……”
……
半月后,岭南传来急报。
岭南大旱,流民暴动,围攻知府衙门。知府为求自保,主动打开库房,并呈上账本,检举流放罪臣沈承安,勾结官府,私吞赈灾粮款,倒卖官盐,鱼肉乡里,甚至伪造书信意图构陷京中贵人。
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昭明帝龙颜大怒,当朝下旨。
“罪臣沈承安,不思悔改,罪大恶极,着即刻就地正法,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消息传回京城的那天,正好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沈青凰站在廊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手里握着那份刚刚送来的邸报。
死了。
那个前世为了荣华富贵,将她当做棋子随意丢弃,甚至在她死前都未曾看她一眼的亲生父亲,终于死了。
没有想象中的大快人心,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小姐。”
白芷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走过来,替她披上,“外面风大,进去吧。陆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沈玉姝听到这消息后,直接吓晕过去了,醒来后一直在砸东西,骂……骂陆将军不帮她。”
沈青凰拢了拢披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让她骂吧。”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一点点融化成水。
“没了沈家这个娘家做后盾,又没了‘未卜先知’的优势,她在这个吃人的京城里,还能蹦跶几天呢?”
“陆寒琛虽然现在因为愧疚而厌恶她,但毕竟利益还在。等到陆寒琛发现,沈玉姝不仅帮不了他,反而成了他仕途上最大的绊脚石时……”
沈青凰轻轻一吹,掌心的水珠滚落。
“那才是她真正地狱的开始。”
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忽然从身后罩了下来,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住。
裴晏清那略带不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又是陆寒琛,又是沈玉姝。夫人的心里,什么时候能腾出点地方,装装我这个正牌夫君?”
沈青凰回头,正对上他那双在风雪中愈发深邃明亮的眼睛。
她难得没有推开他,只是淡淡道:“装你做什么?装你如何算计人心,还是装你如何扮猪吃老虎?”
裴晏清低笑一声,顺势握住她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掌心里暖着。
“装什么都行。”他凑近她耳边,热气喷洒,“只要是夫人,我都受着。”
风雪中,两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沈家已灭,但这京城的棋局,才刚刚下到中盘。
冬日午后,暖阳稀薄,照不透京城上空盘踞的阴云。
国公府,梧桐苑。
白芷步履匆匆地穿过回廊,甚至顾不上拍去肩头的落雪,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世子妃,出事了。”
沈青凰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笔,在账册上勾画。闻言,她手腕极稳,笔尖未颤分毫,只淡淡道:“天塌不下来,慢慢说。”
白芷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语气中却难掩焦急与愤恨:“是咱们铺子那边。奴婢刚从‘锦绣庄’和‘汇通钱庄’回来,发现这几日咱们名下的几处大商铺,不管是进货还是出账,都莫名受阻。奴婢留了个心眼,抓了汇通钱庄的一个小管事逼问,这才知道……”
她顿了顿,咬牙切齿道:“是陆寒琛!他暗中勾结了京中商会的几位大掌柜,借着老爷……借着沈承安伏诛的由头,散布谣言说您的嫁妆铺子也是沈家贪墨的赃款,正准备联手官府查封,要将咱们的流动银两全部冻结!”
“呵。”
一声轻嗤从旁边传来。
裴晏清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刚剥好的核桃,眼皮都没抬一下:“陆大将军这是穷疯了?前头刚被罚了俸禄,没了一成产业,如今竟把主意打到前妻的嫁妆上来了?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沈青凰放下笔,神色平静地仿佛听到的不是自己的钱财要被抢,而是听了一折并不好笑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