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早上传来的。
传讯的不是玄天殿下界的暗桩——那些暗桩,连同星陨原所有活口,都死绝了。消息是一个路过的小宗门修士,被冲天血气引来,只看了一眼,就连滚带爬逃出去报的信。
他说,星陨原,没了。
陈家大院,连带周围十七处工坊,三百多户匠人住所,全成了焦土。尸骸遍地,没一具是完整的,血把土都泡成了黑红色。火还没灭透,青烟混着焦臭气,几十里外都闻得见。
像人间忽然被撕开道口子,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脏器。
这消息插了翅膀般飞,半天工夫,下界稍微有点耳目的大小宗门都知道了。震惊有之,兔死狐悲有之,更多人则是惶然——敢对陈百万动手,还做得这般绝,这是要捅破天啊。
消息传到九天时,玄天殿正忙着。
木青皇主在战殿核对新编练的战阵,云胤在内务殿和璇玑婆婆核验新到的一批灵石。古树下,苏妲刚给木青玄换完药,正小心地替他绑绷带。
传讯玉简是直接飞到古树下的。
玉简上染着血,不是修士的血,是凡人的,带着股铁锈似的腥气。璇玑婆婆最先看见,老人浑浊的眼盯着那玉简看了两息,手忽然抖得厉害。她没碰,只哑着嗓子喊:“木……木殿主……”
木青玄心头一跳,示意苏妲扶他起身,接过玉简。
神识探入的刹那,他整个人僵住了。
脸色先是白,白得像纸,然后迅速涨红,眼球突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苏妲吓坏了,连声唤他:“木殿主!木殿主你怎么了?!”
木青玄没答,猛地转头,望向玉榻上的陈峰。
陈峰眉心那层微光,此刻正剧烈地波动着,金光与暗芒疯狂交织、冲突,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而他搁在榻边的手,不知何时已死死攥成了拳,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来。
“殿主……”木青玄声音嘶哑,想上前,脚下仿若被千斤重担压住,难以挪动分毫。
云胤和璇玑婆婆这时也赶了过来。云胤接过玉简一扫,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向木青皇主的方向,厉声喝道:“敲钟!集结!”
“??——!??——!??——!”
玄天殿最高级别的警讯钟,响了。
钟声沉浑,一声急过一声,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所有弟子,无论在修炼、当值还是休憩,全都在钟响的瞬间放下手中事,朝着主峰古树方向疾掠。
木青皇主第一个赶到,身上还穿着操练时的轻甲。他从云胤手里夺过玉简,只扫了一眼,脸上血色尽褪。
“谁干的?”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绷紧的弓弦,下一秒就要断裂。
“现场……有残留的青鸾剑气。”璇玑婆婆闭着眼,苍老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掐算,声音发颤,“还有枢机殿‘锁灵珠’的气息……错不了。”
枢机殿。
青锋仙子。
炼虚境修士,对凡人出手,屠杀殆尽。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在场每个人心里。
木青皇主缓缓抬头,望向九天中央的方向,那双总是温和持重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从未有过的、近乎实质的杀意。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暗金色的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玄天”,背面是一把断剑。
最高级别集结令。
“啪”一声轻响,令牌在他手中被生生捏碎。碎屑从指缝漏下,化作点点金芒,冲天而起,在玄天殿上空炸开,化作一个巨大的、燃烧般的“玄”字。
所有看见这个字的人,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在做什么,必须立刻放下一切,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赶回宗门。
死令。
“传讯冰阮祖、火阮祖。”木青皇主声音冰冷,“所有人,即刻召回。”
云胤重重点头,转身去安排传讯。
古树下,人越聚越多。战殿苍木元帅带着所有在训弟子赶到,万傀军燎原将军率部列阵,器殿、丹阁、阵枢殿……各殿主事全都到了,人人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只有陈峰眉心那层微光,还在疯狂波动。
像有什么东西,在那层光膜下,拼命地、痛苦地……想要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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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极佛土,莲海中央。
冰阮面前那朵净世白莲,已经绽开到第七片花瓣。乳白色的光华笼罩着她,纯净祥和,但她心底那股不安却越来越浓。
直到那道燃烧的“玄”字,隔着无尽虚空,映在她识海。
冰阮霍然起身。
“施主?”对面的老僧抬眼。
“我有事,必须立刻回去。”冰阮声音依旧平静,但周身寒气不受控制地外溢,将周围几朵莲花瞬间冻成冰凋。
老僧看着她,良久,轻叹一声:“因果缠身,劫数已至。”他抬手,将那朵绽开七瓣的白莲轻轻摘下,递到她面前,“莲赠与你。望施主……好自为之。”
冰阮接过白莲,入手温润,却压不住心底那股冰冷的寒意。她对着老僧微微一礼,转身化作冰蓝流光,冲天而去,瞬息消失在佛土天际。
老僧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枯瘦的脸上无悲无喜,只低声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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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蜃雾海深处。
火阮正一拳轰碎最后一头守护灵的幻象,赤瞳里跳动着不耐烦的火焰。萧瑟蹲在旁边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块万年温神玉仔细端详——玉质温润,内蕴光华,确实是真货。
“到手了,走吧。”火阮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萧瑟刚要把玉收起,心头忽然猛地一跳。他猛地抬头,望向雾海外围,脸色变了。
几乎同时,火阮也感应到了什么,赤瞳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