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1 / 2)

鹏城的傍晚裹挟着初春的寒意,掠过护城河畔泛着氤氲水汽的水面。岸边柳枝凝着薄霜,垂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偶有晚风拂过,落下细碎的霜粒,与街角烤串摊初升的烟火气交织在一起。皇城区老兵烧烤二楼的茶室藏在青砖灰瓦间,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紫砂壶中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在室内缓缓弥漫。

林宇的话音刚落,茶室内便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品茗杯边缘,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这是他面对未知局面时,难以察觉的习惯性动作。此行关乎他在荣城立足的根基,周书桓的态度,将直接决定他能否跳出昆仑与红鱼的制衡,攥住属于自己的筹码。

周书桓抬眼看向林宇,镜片后的目光最初带着商人特有的审视,像在评估一笔潜在的投资。片刻后,那审视中渐渐渗出一丝惊讶,随即被浓厚的兴趣取代。他脸上那层淡淡的、公式化的微笑悄然收敛,嘴角线条微微收紧,化作一种更为深沉的神情。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抬起右手,越过铺着暗纹桌布的茶台,掌心向上,姿态沉稳。

林宇见状,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动,连忙身体前倾,腰腹微微发力,伸出自己的手,与对方轻轻一握。周书桓的手掌宽厚温热,指腹带着常年握笔批阅文件、敲击电脑键盘留下的薄茧,力道沉稳却不张扬,恰如他给人的感觉——外冷心热,行事有度。

“周书桓!”周书桓收回手时,声音比刚才多了几分实质的温度,不再是纯粹的客套,“老王和我提起过你。我们当过兵的,不喜欢绕弯子,习惯直来直去。说说看,你具体有什么想法?” 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坐直,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林宇刻意维持的从容,直抵他内心最真实的意图。

林宇听完先是一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他本以为会有几轮试探,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但他旋即稳住心神,指尖的摩挲停下,脸上露出坦诚的笑容,语气也愈发恳切:“周哥快人快语,那我也就实不相瞒了。我这次途经鹏城,最终目的是去荣城上任。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鲲鹏文旅’?对这家公司有没有了解?” 说这话时,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目光紧紧锁住周书桓的神情,试图捕捉对方的反应。

周书桓端起面前的品茗杯,拇指摩挲着杯沿的青花纹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梳理思绪。茶水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他才平静地开口:“嗯,自然听过。昆仑集团和红鱼资本过来“考察布局”,共同投资设立的产物,意在整合开发荣城的文旅资源。不过,听说他们聘任的总经理,好像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能到任?说来也巧,他和你同姓。”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每个字都精准地戳中要害,显露出他对行业内动态早已了如指掌。

林宇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兵,见王兵脸上带着几分茫然,便又转回头,迎上周书桓探究的目光。他沉吟了两秒,喉结再次滚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其实,周哥,您口中那位‘因为身体问题一直没到任的总经理’,就是我,林宇。”

此话一出,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王兵瞳孔微微收缩,眉头骤然蹙起,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他只知道林宇是去荣城工作,却从未想过是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周书桓的眉头也拧了起来,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他靠向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茶台,发出“笃、笃”的轻响,显然是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性。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凝重,茶室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壶中茶水沸腾的声响愈发清晰。

片刻后,还是周书桓率先打破了寂静。他沉吟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洁的茶台上轻轻点了两下,敲击的频率渐渐放缓,语气带着几分谨慎:“你既然是鲲鹏文旅的总经理,自然也清楚目前昆仑、红鱼,以及我们泰山同创在一些领域潜在的竞争关系。那你此刻以个人身份来找我,是代表了昆仑的意志?还是红鱼的意思?”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像一把尺子,丈量着这次谈话的性质与底线,也考验着林宇的立场。

林宇立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得不带一丝犹豫,清晰地划清界限:“不,不,不。周哥您误会了。这次见面,以及我接下来的话,和昆仑、红鱼两家公司都无关,完全是我个人的想法和行为。” 说这话时,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知道,此刻一旦立场模糊,之前所有的铺垫都将付诸东流。

“哦?”周书桓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意外与探究,身体不易察觉地向前倾了少许,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感到有趣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说来听听。” 他心中已然明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不是昆仑或红鱼的傀儡,反而可能在暗中下一盘属于自己的棋。

林宇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剖析自己的处境,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却又藏着不甘:“其实,我毕业后就进了昆仑,之后又因为车祸休养了一段时间,在调任鲲鹏文旅之前,我只是投行里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无论是论资历、能力,还是积累的人脉资源,说实话,我都算不上是这个总经理职位的最优人选。昆仑和红鱼内部,比我有经验、有背景、有能力的人大有人在。所以,我能最终出任这个职位,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多方博弈和制衡后,选择的一个折中方案。”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压下了心底的涩意,目光坦诚地看着周书桓:“对于昆仑和红鱼这两家大企业而言,我林宇,就是一介白丁,无根浮萍。说得直白点,我更像是一枚被摆上棋盘的棋子,或者一个方便双方控制的提线木偶。但是……”

林宇在这里适时地停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点到为止的留白,比全盘托出更有力量。果然,周书桓早已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缓缓点了点头。他历经商场与职场的沉浮,自然明白林宇的顾虑与不甘,更理解他想要破局的意图——棋子若想不被随意丢弃,唯有主动寻路,成为执棋人。“有点意思。”周书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欣赏,“说吧,你想做点什么?或者说,你希望我们泰山同创,能做些什么?”

林宇清了清嗓子,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不再拐弯抹角,挺直脊背,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其实,在我来鹏城之前,做了一些功课,了解了一下泰山同创近期的开发计划。我知道,贵公司计划在荣城投资建设一个饮料厂,主打健康饮品概念,对吧?” 说这话时,他眼神沉稳,没有丝毫试探,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周书桓点了点头,神色平静——这并不算是绝密信息,以昆仑和红鱼的渠道,查到这些实属正常。“没错,确有其事。” 他没有多言,静待林宇的下文,心中却已开始盘算,这个年轻人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

“但是,”林宇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凝重,眼神中带着几分锐利,抛出了一个如同王炸般的论断,“在我研究这个项目时,发现了一个可能被忽略,但却足以致命的潜在问题!”

听林宇说得如此严重,周书桓顿时眉头紧锁,放在茶台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指节微微泛白,连续敲击了茶台几下,频率急促,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虽然不直接负责荣城饮料厂的具体事务,但作为集团的中高层,对这个关乎未来布局的重点项目动向自然了如指掌。他迅速在脑中权衡利弊,复盘项目评估报告中的风险点,面色一正,语气也变得格外严肃:“请讲。” 他倒要听听,这个年轻人能看出什么,是危言耸听,还是真的切中了要害。

林宇迎着他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怯场,条理清晰地说道:“鲲鹏文旅这边,是与荣城市政府、东山省政府,共同签署了合作备忘录,旨在整体开发荣城的文旅产业,并打造成东山省文旅标杆,一旦成功将在省内全面推广合作。这其中,自然包含了‘青山’这个在荣城原本就极具知名度和热度的核心旅游景区。而贵公司的饮料厂,虽然已经确定了研发配方和原料供应链,但据我了解,最为关键、决定产品独特性和品质的核心——优质水源地的实控权,目前似乎还没有完全落实到位。”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秒,加重了语气:“更关键的是,这块水源地,恰好位于青山景区规划的保护缓冲区边缘。依据《华国环境保护法》第二十九条规定,各级人民政府对重要的水源涵养区域、生态环境敏感区和脆弱区等区域需划定生态保护红线,实行严格保护。同时,参照类似自然遗产保护条例,缓冲区内地表水、地下水的开采需经严格审批,严禁未经批准抽取地下水,一旦文旅开发政策收紧,或环保部门加强监管,水源地的取水许可就可能被驳回或撤销。”

林宇进一步解释:“从法律风险层面来看,若无法取得合法取水许可,饮料厂要么被迫停工,要么改用普通水源,这会直接导致产品品质下降,丧失核心竞争力;更严重的是,若违规取水,还可能面临《环境保护法》第五十条规定的行政处罚,包括罚款、责令整改,甚至吊销营业执照,前期数千万乃至上亿的投资都将付诸东流。这,恰恰可能是这个项目未来最大的死穴所在。”

“用自来水或者普通深井水不也一样生产吗?这水质真的影响这么大吗?”王兵心里下意识地冒出这个想法,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额头,但他毕竟是局外人,深知商业谈判的规矩,没有贸然开口。然而,他从周书桓骤然紧皱的眉头、瞬间变得严肃无比的神情,以及指尖愈发急促的敲击声中,清晰地感觉到,林宇指出的这个问题,绝非危言耸听,恐怕真的切中了要害,甚至可能影响到这笔投资的成败。

周书桓沉默了片刻,指尖的敲击声渐渐停下,他靠向椅背,闭上眼沉思了几秒,再睁开眼时,眼中多了几分凝重与释然。他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嗯……你说的问题,的确存在,而且是我们内部评估时提到过的风险点之一。只是……”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之前团队虽有察觉,却未将其提升到“致命”的高度,甚至还抱有一丝政策放宽的侥幸心理。“那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可能的解决方案?”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看向林宇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