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约莫四十岁年纪的汉子，呷了口粗茶，嘿嘿一笑。

“离？离了再找，你担保下一个就不是坑？”

“凑合过着呗，好歹家里有个喘气的。”

“就算天天拌嘴，那也是个人声，总比对着四堵墙强。”

“再说了，夜里被窝多个活人，总归暖和。”

立刻有人起哄：“王哥，你这图的是暖和啊，还是能‘干活’啊？”

周围顿时爆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王哥也不恼，掰着手指头算：“都一样！你们去秦淮河边上，寻那最便宜的‘掩门子’躺一回，少说也得七文钱吧？”

“这七文钱，够买好几个芝麻烧饼了，不香么？”

众人哄笑。

秦淮河旁的掩门，也就是最底层的娼妓，收费相当便宜，最便宜的还有一文钱的，只是嘛……一文钱的质量，懂得都懂。

与河上画舫里动辄数十上百两银子的名妓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们之间的区别，就类似如今“水韵足道”与城中村的区别。

水韵足道，动不动就好几百，姿色好一点、服务多一点，亦或者有学生证的，至少上千起步。

但城中村，标价五十，还能讲价。

累了给你瓶红牛提神，没力气了给你搞桶泡面。

哄笑稍歇，方才那年轻后生凑近王哥，好奇道：“王哥，您跟嫂子也十多年了吧？”

“真像后人说的那样，家家锅底都有灰，全靠忍着？”

王哥把胸脯拍得山响，正色道：“那必然没有！”

“我跟你嫂子，那就是后人说的个例，恩爱有加，举案齐眉！”

他在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当然恩爱，她当然好，这绝对跟她娘家是开武馆的、她从小耍得一手好棍棒没有任何关系。

后生听了，眼睛一亮，忙问：“那王哥，您给指点指点，咋才能寻个像嫂子这般贤惠的媳妇？”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咱们又不像后世，能先谈上几年，同吃同住，不合再散。”

王哥抹了把嘴，侃侃而谈：“嗨！只要不是那等一看就颧骨高、声如破锣的母老虎，寻常女子都好相处。”

“咱们这年头，没后世那么多弯弯绕。”

“女子嘛，大多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实心实意待她，她自然掏心掏肺跟你过。”

“你若亏待她，她要么忍着，要么也就和离了事。”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推心置腹般：“不过，也甭想着攀高枝，找那太好、太美的。”

“老祖宗说‘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不然啊，就像那《水浒》里的故事，武大郎招了祸……”

后生忍不住插嘴：“王哥，天幕可说了，那都是编的！”

“武大郎原型是个好官，跟潘金莲恩爱着呢！”

王哥作势要打他后脑勺：“老子跟你打个比方！你还考据上了！”

后生连忙缩头讨饶。

笑闹过后，后生又一脸恳切：“王哥，说正经的，要是到了‘踩门’那一步，该咋弄？”

男方请媒人到女方家提亲，携带少量薄礼，女方同意便收下礼物，雅称“纳采”，俗称“许亲”。

之后，男方会在媒人的陪同下，亲自前往女方家拜见岳父岳母，俗称“上门”、“踩门”。

如今这个风俗还普遍存在，且四川等地也多以“踩门”称呼。

王哥收了玩笑神色，认真道：“能到‘踩门’，只要你不是个痴傻的，不去骂岳丈、打岳母，谁家会轻易悔婚？”

“不过嘛，去了眼里得有活！”

“劈柴、烧火、帮着端菜，装也得装出个勤快样儿。”

“吃饭的时候，别客气，能吃多少吃多少。”

“能吃，说明你有一把子力气，媳妇跟着你不挨饿。”

后生不解：“能吃有力气我懂，可这跟媳妇不挨饿有啥关系？”

王哥一副“这都不懂”的表情看着他。

“富贵人家才养得起饭桶，为啥？”

“人家底子厚，钱多粮多！”

“你吃得多，就得挣出你那张嘴来。”

“吃得多，力气就足，去码头扛大包，别人一次一包，你扛两包，挣得不就多了？”

“媳妇跟着你，自然饿不着，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

后生恍然大悟，挠头傻笑，又问：“那……王哥，要是运气好，岳父是个读书人呢？”

王哥闻言，差点把茶喷出来，笑骂道：“呸！你还想做读书人家的女婿？”

“晚上回家早点躺下，梦里啥都有！”

后生也不羞，嘿嘿笑道：“想想嘛！”

“万一哪家小姐遇了险，我恰好路过，来个英雄救美，她又恰好对我一见钟情……”

王哥这回真拍了他一下，打断他的美梦：“你小子可知，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同样是英雄救美，为啥有的小姐说‘愿以身相许’，有的却说‘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后生愣住了，眨巴着眼：“为啥？”

王哥慢悠悠端起粗瓷茶碗，瞥他一眼，吐出两个字：

“看脸。”

棚子下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哄堂大笑，惊得茶摊老板养在竹笼里的两只画眉都扑棱起翅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