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扬州城笼罩在节前的喧闹与凛冽的寒气里,林府上下却透着一股不同往年的沉肃。年礼早已打发人送往京中及各路亲朋故旧,府内扫尘、备货诸事也井井有条,可当家主母贾敏的眉宇间,总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淡霜。
林璋已能扶着炕沿颤巍巍地站上一小会儿,胖嘟嘟的手指紧紧攥着沿子,冲着坐在厚绒毯上摆弄七巧板的姐姐“啊啊”叫唤。黛玉如今愈发有小大人的模样,见弟弟着急,便放下手里的木块,拿起一个彩布缝的响铃,耐心地逗他。
贾敏坐在窗下,手里捧着一个紫铜手炉,目光落在儿女身上,暖意未达眼底,便被更深处的思虑压了下去。赵嬷嬷前日已悄悄回禀,孙老大夫那边寻摸到了一位姓吴的游方郎中,据说于疑难杂症和药性相克一道上颇有独到之处,人已安置在城外一处稳妥的庄子上。京里长房那边,暗示也递过去了,张氏回了句“多谢妹妹挂心,已晓得了”,便再无动静,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只当寻常提醒。
这些布置如同撒出去的网,何时能收,能收上什么,尚是未知之数。而王夫人那头,却像是蛰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反倒更让人心头发紧。
正思忖间,外头丫鬟通报,林如海回来了,脸色瞧着不大好。
贾敏心下一沉,忙起身迎了出去。只见林如海脱下沾了雪星的斗篷,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连平日里回家必先去看儿女的惯例都忘了,径直走到暖榻边坐下,接过贾敏递上的热茶,也只是捧在手里,并未就饮。
“夫君,可是衙门里出了什么烦难?”贾敏在他身旁坐下,轻声问道。
林如海沉默片刻,才叹了口气,将茶盏搁在炕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今日收到京中密友来信,”他声音低沉,“提及一桩事,关乎……关乎岳家。”
贾敏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母亲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林如海摇了摇头,眉头锁得更紧:“并非岳母府上,是……是二舅兄府上那位宝玉侄儿,又惹出事端了。”
贾敏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