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冷清秋6(1 / 2)

汽笛长鸣,远洋客轮缓缓驶离上海港。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动着冷清秋额前的碎发。她扶着栏杆,望着逐渐缩小的码头和那片熟悉的土地,心中没有离愁别绪,只有一种挣脱束缚、奔向新天地的决然。

母亲最终没有随行。老人家习惯了北平的生活,也不愿成为女儿的拖累,更对远渡重洋心存畏惧。冷清秋尊重母亲的选择,将大部分积蓄留下,妥善安置,拜托可靠的旧邻和苏雯代为照看。她只带了最简单的行囊和一颗沉静却充满力量的心。

船舱里,同行的多是些满怀憧憬或忐忑的留学生,以及一些商人、传教士。冷清秋很快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拿出从国内带出的古籍笔记和英文文法书,争分夺秒地学习、思考。海浪颠簸,她偶尔也会晕船,但身体的不适远远无法与心灵获得的自由相比。

数周的航行后,客轮终于抵达了泰晤士河畔。伦敦,这座笼罩在工业烟雾与历史厚重感中的都市,以一种全然陌生的面貌迎接了她。

伦敦大学东方学院的工作远比她想象的更具挑战性。研究助理的职责繁重,不仅需要整理、编目浩如烟海的中文古籍,还要协助教授的研究,甚至需要应对一些西方学者出于好奇或偏见提出的尖锐问题。语言是首要障碍,尽管她已有准备,但学术性的交流和生活日常的听说仍是难关。

她没有退缩。白天,她埋首于图书馆那高耸的书架之间,小心地处理那些漂洋过海而来的珍贵文献,用她精湛的小楷重新誊写模糊的页面,考证辨伪,撰写详尽的英文提要。她的严谨与博学,很快赢得了学院几位资深教授的赞赏。晚上,她则拼命补习英文,阅读大量的西方文学与学术着作,常常直到深夜。

她住在学院附近一间狭小却干净的出租屋里,生活极其简朴。薪金除了支付房租和必要的生活开销,几乎全都用来购买书籍和支付夜间课程的费用。她学习了打字,学习了更为系统的西方文献学研究方法,甚至开始旁听文学批评和比较文学的课程。

她的视野,在这些系统性的训练和跨文化的碰撞中,被极大地拓宽了。她不再仅仅局限于中国古典文学的范畴,开始尝试用新的视角审视自己熟悉的传统文化,同时,她也敏锐地观察着英国的社会、文化,特别是知识女性的生存状态。她为她们能够自由地进入大学、从事研究、发表见解而感到震撼,也更加坚定了自己选择的道路。

她开始尝试用英文写作。最初是些短小的书评和介绍中国古典文学的文章,投递给学院的内部刊物和一些关注东方文化的小型杂志。她的文字,既有东方特有的含蓄与意境,又逐渐掌握了西方学术的清晰与逻辑,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

一年后的秋天,冷清秋在一份颇有影响力的文学评论期刊上,发表了一篇关于《红楼梦》与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小说中女性悲剧比较的文章。这篇文章视角新颖,论证扎实,英文字典雅流畅,在伦敦的小范围汉学界和文学评论界引起了一些关注。甚至有一位知名的出版人通过学院找到她,询问她是否有意撰写一部向西方读者系统介绍中国古典小说的着作。

也正是在这个时期,她结识了一些同样在伦敦求学的中国留学生。他们之中,有日后成为地质学巨擘的李四光,有钻研经济学的杨端六,还有几位同样怀抱科学救国、教育救国理想的青年。在与他们的交流中,冷清秋不再仅仅是才女,而是一位有着独立见解和学术追求的学者。他们讨论国家的未来,争论中西文化的优劣,分享各自领域的新知。这种纯粹基于思想与学识的交往,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等与尊重。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也会想起北平,想起那场她亲手点燃而后又抽身远离的风暴。但她心中已无波澜。金家、金燕西,都已成了前世的幻影,再也无法牵动她分毫。她的世界,已经被更浩瀚的知识、更广阔的天地、更崇高的理想所填满。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匿名信来摆脱纠缠的冷清秋,她是伦敦大学东方学院的研究助理,是在英国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的学者,是正在用自己的笔,试图沟通东西方文化的桥梁。

站在大英博物馆阅览室高大的穹顶下,看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在此埋首钻研,冷清秋知道,她的人生,真正掌握在了自己手中。脚下的路,正向着无限可能的未来,坚实而清晰地延伸开去。她的传奇,才刚刚开始书写。

好的,我们继续冷清秋在伦敦的学术生涯,看她如何一步步奠定其学术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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