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拿了账本。
王熙凤翻开账本,一页页看过去。她前世掌家多年,看账本是家常便饭,一眼就看出问题。
进货价虚高,销量却极低。有些货品明明卖掉了,账上却没记收入。
“掌柜在这儿做了多久了?”她合上账本,淡淡问。
“五...五年了。”掌柜额上开始冒汗。
“五年,也该做熟了。”王熙凤起身,“这铺子我们还要再考虑考虑。二爷,咱们走吧。”
贾琏虽然不解,但还是跟着她出了门。
马车上,贾琏忍不住问:“怎么了?我看那铺子还行啊...”
“铺面还行,货色不行,人更不行。”王熙凤道,“那掌柜中饱私囊,把铺子搞垮了。咱们若接手,第一件事就是换掌柜。”
贾琏皱眉:“可换了掌柜,咱们上哪儿找可靠的人?”
王熙凤没有立刻回答。
她想起一个人——刘姥姥的女婿王狗儿。
前世刘姥姥说过,王狗儿年轻时常在城里做买卖,后来家道中落才回乡种地。这个人老实本分,又有些做生意的经验,倒是合适。
而且用刘姥姥家的人,既能报恩,也能确保忠诚。
“我想到一个人。”王熙凤道,“不过这事得从长计议。二爷先跟薛蟠压压价,就说铺子生意太差,我们接手风险大,价钱得再低些。”
贾琏点头:“这个我在行。”
两人回到府里,刚进院子,就见琥珀急匆匆迎上来:“奶奶,您可回来了!二太太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王熙凤和贾琏对视一眼。
“什么事?”贾琏问。
“不清楚,只说请奶奶过去说话。”琥珀道,“来传话的是周瑞家的,脸色不大好看。”
王熙凤心中有数了。
定是王夫人查账查出了问题,要找她“请教”呢。
“我去去就回。”她对贾琏说,又吩咐平儿,“你跟我去。”
到了王夫人房中,果然气氛凝重。
王夫人坐在上首,脸色铁青。周瑞家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地上还跪着两个管事媳妇,瑟瑟发抖。
“姑妈找我?”王熙凤笑着行礼。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语气冷硬:“凤丫头,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些事要问你。”
“姑妈请说。”
王夫人指着地上的两个管事:“这两个,一个是管庄子上收成的,一个是管府里采买的。我查了账,庄子上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少了三成,采买的开销却比去年多了五成。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看了那两人一眼,都是前世她手下的老人。
那个管庄子的叫吴新登媳妇,最会做假账;那个管采买的叫林之孝家的,惯会虚报价格。
前世她用这些人,是因为他们听话,能给她的私库添砖加瓦。可现在...
“这事,侄媳妇倒真不清楚。”王熙凤淡淡道,“我管家时,庄子上报多少收成,我就记多少账;采买报多少开销,我就批多少银子。具体怎么回事,还得问他们自己。”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的责任,又把问题推了回去。
王夫人气得脸色发白:“你管家时,就从不查实吗?”
“姑妈也知道,我那时候年轻,又是第一次管家,难免有疏漏。”王熙凤垂眸,“再说,这些管事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我想着他们总不会欺主...”
“不会欺主?”王夫人冷笑,“我看他们是欺你年轻,胆大包天!”
她转向那两个管事:“说!那些钱都去哪儿了?”
吴新登媳妇哭道:“太太明鉴!今年天旱,庄子上收成本就不好,奴婢不敢欺瞒啊!”
林之孝家的也道:“采买的物价年年涨,奴婢也是按市价买的...”
“市价?”王夫人把一沓单子摔在地上,“同样的胭脂,东街铺子卖二两一盒,你报五两!同样的茶叶,西街茶庄卖十两一斤,你报二十两!这就是你说的市价?”
两人不敢说话了。
王熙凤冷眼看着,心中毫无波澜。
前世她也曾这样审问下人,那时的她觉得理所当然——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奴才贪主子的钱,打死都不为过。
可现在,看着这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了自己。
前世她贪的那些钱,又何尝不是“欺主”?她欺的是贾府这个“主”,欺的是那些被她克扣月钱的下人这个“主”。
报应啊。
“姑妈打算怎么处置?”她问。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按家法,该打二十板子,撵出去。”
“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啊!”两人哭喊起来。
王熙凤沉默片刻,道:“姑妈,可否听侄媳妇一言?”
“你说。”
“打二十板子,撵出去,是应该的。”王熙凤道,“但他们毕竟在府里做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撵出去,一家老小怎么活?”
王夫人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板子可以打,但不必撵出去。”王熙凤缓缓道,“让他们把贪的钱吐出来,再降级使用,以观后效。若再犯,再撵不迟。”
这话一出,不仅王夫人愣了,连地上两个管事也愣住了。
琏二奶奶...居然为他们求情?
王夫人深深看了王熙凤一眼:“凤丫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
“不是心软,是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王熙凤轻声道,“我如今有了孩子,才明白为人父母的不易。他们若被撵出去,一家老小怕是活不下去。就当...为我那两个孩子积福吧。”
这话说得恳切,王夫人也不好再坚持。
“罢了,就依你。”她摆摆手,“板子减为十下,贪的钱限三日内还清。至于降级...吴新登媳妇去浆洗房,林之孝家的去厨房打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