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高炽心有余悸、连说带比划的叙述中，王卓总算弄明白了这场“东宫惊变”的来龙去脉。根源，果然还是出在内阁制上。

原来，朱元璋从凤阳心满意足地回到金陵后，朱棣自觉监国期间累得脱了形，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皇帝宰相一肩挑”的非人 工作量。他瞅准一个机会，郑重地向朱元璋提出了效仿后世，建立内阁制度的构想。

朱元璋起初不以为意，端着茶杯慢悠悠地道：“老四，你又在琢磨什么？如今不是有殿阁大学士辅佐政务吗？华盖殿、武英殿那几位，都是学问渊博之士，为你参详政务、草拟文书，还不够？”

朱棣见老爷子没理解到核心，急忙进一步阐述：“父皇，殿阁大学士如今品级低微，仅为五品，只能备顾问，无法参与核心决策。儿臣之意，是抬高殿阁大学士品级，赋予他们参与机要、草拟诏令、乃至协助批阅奏章之权，并明确‘票拟’之制，由大学士先对奏章提出初步处理意见，再呈送御前，如此可大大提升效率，减轻……减轻圣躬负担。”

他本想说“减轻太子负担”，话到嘴边赶紧改成了“圣躬”。

然而，朱元璋是何等人物？他立刻从朱棣的话里嗅到了分权、甚至可能架空皇权的味道。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哦？让他们票拟？那是不是接下来，还得再给你设一个司礼监，让太监来掌管‘批红’之权，代替皇帝做最终决断？这样一来，你这皇帝当得可就惬意了！北边有战事，你可以御驾亲征去塞外打仗；闲来无事，可以在宫里炼丹修仙追求长生；或者干脆躲在后宫使劲造人、逗弄蛐蛐、钻研你的木匠活！嗬，这皇帝当的，真是逍遥快活，比咱可是强多了！”

朱元璋这番话，堪称剧毒无比，不仅彻底否定了内阁构想，更是几乎指着鼻子揭穿了朱棣这一脉后世皇帝（如明宣宗爱斗蟋蟀、明熹宗喜做木工）的某些“业余爱好”，辛辣的讽刺如同鞭子，抽得朱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见朱棣被噎得说不出话，朱元璋积压的不满更是倾泻而出，开始了无差别攻击：“你啊，跟你大哥咱标儿比，真是差远了！你大哥辅政十余年，协助咱处理军国大事，何曾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句累？哪像你，才干了几日监国的活计，就受不了了，变着法子想偷懒！”

或许是被这连续的对比和指责彻底激怒，又或许是连日积累的疲惫与委屈瞬间爆发，朱棣头脑一热，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冲口而出：

“所以大哥被你累死了！”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朱元璋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那双看惯生死、执掌乾坤的眼睛里，先是充满了难以置信，随即涌上的是无边的痛楚、震怒，以及一丝被戳中最痛处的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