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看得朱高炽后背一紧,连忙垂首,心中凛然。
王卓却点点头:“陛下所言,深谋远虑,直指要害。历史上,仁宣之治号称‘仁政’,然其在边疆战略上确为收缩。放弃安南,将北方防线收缩至长城沿线,根源便是如陛下所言——投入与产出严重失衡,朝廷财政难以长期支撑。仅靠某位雄主个人意志维持的扩张,注定‘人亡政息’。”
他话锋随即昂扬:“然则,今日之大明,已非昔日!其一,新式火器、铁路、电报乃至未来更多利器,对传统游牧势力已是‘降维打击’,北方边患基本平定。大量人口迁移至戎洲(澳大利亚),缓解腹地压力,也削弱了边地叛乱的人力基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让边疆产生价值!”
王卓眼中闪烁着规划者的光芒:“蒙古高原绝非不毛之地。其下蕴藏丰富矿产,煤炭、铁矿乃至可能存在的稀有金属。朝廷可主导开发,建立工坊,移民实边者亦可工亦可牧。一旦那里能产出粮食、牲畜、矿产,能通过铁路将财富输回中枢,朝廷在此驻军、设府、投资,便不再是纯消耗,而有了持续的利益回报。有利益维系,朝廷自然不会轻言放弃,后世君主即便想收缩,利益关联的勋贵、商贾、乃至边民自身,也会形成阻力。如此,边疆方能真正稳固,纳入帝国血脉经络之中。”
朱元璋听完,久久不语,目光在王卓脸上和虚空之间游移,显然在飞速权衡这庞大计划的利弊与可行性。成本,产出,控制力,后世延续……一个个问题被提出,又似乎能在王卓勾勒的蓝图中找到新的解答依据。
终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精光湛然,做出了决断:
“嗯……以利固边,以工代赈,以新器镇远,再辅以这‘绿色长城’保根本……环环相扣,倒是个长治久安的法子。” 他看向王卓,命令道:“就依你之意,细细思量,拟个详尽的方略条陈上来!要钱、要人、要器械,都估算清楚。”
“臣领旨。”王卓躬身应道。
朱元璋这才仿佛卸下一件沉重思虑,转向旁边的孙子,脸色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近乎慈祥的意味,伸手拍了拍朱高炽的肩膀:
“炽儿,”
朱高炽连忙应道:“孙儿在。”
“你是个有福的。”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目光在王卓和朱高炽之间扫过,不再多言,转身负手,缓缓朝谨身殿方向走去。
直到朱元璋的背影消失在廊柱尽头,朱高炽才感觉那一直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手心竟有些微汗。
他回味着皇爷爷那最后一拍和那句“有福的”,心中五味杂陈,再看身旁神色沉静、又开始思索“方略”细节的姑父王卓,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与隐隐的压力,同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