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坐回御案后,端起茶杯,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与感慨:“炽儿,治国如履薄冰,平衡之术至关重要。咱想起史书上你那允炆堂兄……唉,他登基之后,急于削藩,手段酷烈,将宗室、勋贵几乎逼到绝路;又偏信南方文臣,轻视打压北方士族军功集团。结果呢?他将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几乎全推到了对立面。让你爹……哎,让你爹得以从容整合北方之力,一旦挥师南下,克了金陵,大势便去,战争也差不多结束了。他败就败在,不懂得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更不懂得分化拉拢,徐徐图之。这个教训,你要引以为戒,刻在心里。”
朱高炽神色肃然,郑重长揖:“孙儿谨记皇祖父教诲。朝廷之基,在于人心。孙儿以为,朝廷欲要长治久安,必须始终……” 他顿了顿,将东大学到的某些核心观点,用更符合这个时代语境的方式表述出来,“必须始终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之力,引导最有益于国计民生的文化方向,并且,根本上是为着天下最广大黎民百姓的切身利益着想。如此,方能根基稳固,朋友众多,敌人自寡。”
朱元璋再次惊讶地看了孙子一眼,这些话虽然带着新词,但内核却与他毕生的统治经验隐隐相通,甚至提炼得更为清晰。他笑着摇头叹道:“你这孩子,去东大学了几年,新词儿是一套一套的,听着倒是比咱这老头子说得更明白些。好,好啊!”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带着窗外花树的清新气息。朱元璋望了望窗外明媚的秋光,忽然起了兴致,将手中茶杯一放:“罢了,这些道理今日说得差不多了。天气这般好,老是闷在殿里也无趣。炽儿,陪咱出去走走,瞧瞧这应天府城,看看咱大明的百姓。”
朱高炽看了看御案上堆积的奏章,有些迟疑:“皇祖父,那这些政务……”
朱元璋哈哈一笑,对侍立在一旁的太监吩咐道:“去,到东宫传旨,就说朕今日乏了,让太子过来谨身殿坐班,替朕把这些本章看了,紧要的挑出来,晚些时候再报与朕知。”
太监忍着笑意,躬身领命而去。
朱高炽也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自己父王今日怕是又不得清闲了。这爷孙俩相视一笑,竟有种寻常人家祖孙联手“坑”了家中顶梁柱的默契与顽皮。
很快,两人换上了寻常富家老翁与青年书生的服饰,只带了几个精干侍卫同样装扮了远远跟着,从皇宫侧门悄然而出,汇入了应天府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历史上的洪武皇帝,便以喜欢微服私访、探查民间疾苦与官吏治绩而着称。褪去了龙袍冠冕,行走在熟悉的街巷之间,朱元璋的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些许。朱高炽紧随其后,目光敏锐地观察着皇祖父所关注的一切——店铺的生意、百姓的谈吐、市面的物价、街巷的整洁……这又是一堂无法在深宫中学到的、鲜活而真实的治国理政实践课。
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叫卖声、交谈声、孩童的嬉笑声充盈于耳。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与未来的继承人,就这样隐身于他们治下的万千子民之中,用自己的眼睛,去丈量这片江山的温度与脉搏。寻常巷陌,烟火人间,或许才是社稷之本最真实的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