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寒夜,绝非中原温软月色可比。朔风如万千柄淬冰的刀锋,劈开旷野的沉寂,卷着鹅毛大雪呼啸而过,发出的呜咽声竟似困兽悲鸣,穿透层层帐幕,直往人骨缝里钻。
帐外积雪早已没膝,踩上去便是深陷的雪窝,稍一挪动便会发出“咯吱”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寒夜中格外刺耳。
六名暗哨如精心雕琢的石雕,嵌在帐周隐蔽的雪丘与枯树之后,玄色劲装吸尽了最后一丝微光,与浓黑的夜色熔铸一体。
他们牙关紧咬,口鼻间呼出的白气刚触到零下数十度的空气,便瞬间凝作细密的霜花,簌簌落在胸前衣襟上。
睫毛早已挂起半寸长的冰碴,视线却依旧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着不远处那堆毫不起眼的石堆——那里埋着李二临终前藏匿的竹筒,筒内是揪出军中内奸的关键线索,亦是他们今夜以性命相护的核心。
酷寒如毒蛇,顺着靴底钻入肌理。暗哨们的靴底早已与冻硬的雪地冻成一体,双腿麻木得如同不属于自己,知觉渐失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却没有一人挪动半分。
他们是萧景睿从亲卫中亲手挑选的精锐,经受过百日冰窖蛰伏、千里追踪的严苛训练,能在绝境中保持数日纹丝不动。
此刻,每人心头都燃着一簇火,那是对殿下的忠诚,是对内奸的憎恶,更是对军中安宁的执念——守好石堆,便是守住了揪出内奸的唯一希望,绝不能辜负殿下的托付。
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像无数根细针抽打在脸上,疼得人眼眶发酸。
可他们连眨眼都不敢频繁,只凭着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方圆三里内的每一处风吹草动。
枯树摇晃的枝桠、雪块坠落的轻响、远处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都逃不过他们敏锐的感知,却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影。
帐篷内,烛火跳跃着橘红色的光晕,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厚重的毡布上,随着火光摇曳,平添了几分凝重压抑。
萧景睿身着玄色暗纹锦袍,外罩一件银狐毛领的貂裘大衣,狐毛蓬松柔软,却依旧掩不住他周身凛冽如寒川的气场。
裴忌坐在一旁的胡凳上,双手拢在狐裘袖中,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背脊挺得笔直。
他脸色沉静得如同深潭,不起半分波澜,唯有眼底偶尔闪过的精光,泄露了他内心的缜密思索。
清风站在一侧,垂首敛目,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侧。他偷偷抬眼,瞥了眼自家主子紧蹙的眉头,又看向一旁沉思的裴忌,终究是不敢多言,只能将担忧藏在心底,连大气都不敢出。
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火星偶尔溅起,落在案上的宣纸边,瞬间熄灭。
外面风雪呼啸的声响隔着帐幕传来,忽远忽近,更添了几分难耐的沉寂。三人都在默默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终于,东方天际泛起一抹微弱的鱼肚白,如同宣纸被淡墨晕染开来。
紧接着,第一缕晨曦穿透厚重的云层,如利剑般刺破黑暗,洒在皑皑白雪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让人不由得眯起双眼。
风雪似乎小了些,旷野上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那堆石堆依旧静静地躺在雪地里,被积雪覆盖了大半,埋在下方的竹筒纹丝未动,四周的雪地平整如新,连半个脚印都没有留下。